寶 娃

■孟憲歧

是夜，槍聲漸漸稀疏，團長緊皺著眉頭，望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山頭，那里有一個連的戰(zhàn)士在跟敵人拼死搏斗。

好在大部隊已安全撤出，他們的掩護任務(wù)即將完成。

突然，鈴聲大作，團長伸手抓起電話，那頭槍炮聲隆隆：“報告團長，我們的彈藥打沒了！”

團長剛想說什么，一聲巨響，電話那頭再無聲響。

看著指揮所里唯一的一箱子彈，團長沉聲道：“得把彈藥送上去！”

可誰往山頭送啊？團部只剩下3人：團長、參謀長、通信員。

參謀長“唰”地站起身道：“我上吧！我有經(jīng)驗！”

他說著就去搬子彈箱。

團長拉住他：“老伙計，你去不得，你是喝過洋墨水的人，珍貴呢?！?

參謀長急了，平日和緩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我不去送，還要你去送嗎？我不同意！”

“就讓寶娃去送！”

團長說著，轉(zhuǎn)身朝正在不遠(yuǎn)處警戒的通信員喊：“寶娃！你過來！”

“是！”寶娃個子小，風(fēng)也似地跑了過來。

“交給你一個艱巨任務(wù)，把這箱子彈送到山頭！”團長摸了摸寶娃的頭，命令道。

寶娃點頭，扛起子彈箱，沖出指揮部，快步如飛，很快消失在了山坡上。

山頭，槍聲如炒豆般響起來。

團長拿起望遠(yuǎn)鏡，看著寶娃消失的地方，一語不發(fā)。

團里人都知道，寶娃是團長撿來的——團長撿到他時，他只有5歲，每次急行軍走不動了，都是團長背著他。經(jīng)過多年鍛煉，寶娃現(xiàn)在留在團長身邊當(dāng)了通信員。團長不偏私，常派寶娃去執(zhí)行危險任務(wù)。

還記得那是一場遭遇戰(zhàn)。通往指揮部的電話線被炸斷了，負(fù)責(zé)通信的戰(zhàn)士中彈犧牲。團長急紅了眼睛，吼道：“寶娃，沖上去把電話線給我接好！”

寶娃答應(yīng)一聲，冒著槍林彈雨，好不容易把電話線接上了。往回返時，一枚子彈貼著他的頭皮飛過去，在他頭上拉開了一道口子。團長一邊給寶娃包扎傷口，一邊說：“寶娃，別怪我對你嚴(yán)格，誰讓你是我?guī)С鰜淼谋兀俊?

寶娃很爭氣，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wù)。

這回，寶娃依舊英勇，他扛著子彈箱，冒著雨點般的子彈，義無反顧沖上了山頭。

得到補給的戰(zhàn)友振奮了精神，槍膛里又射出了憤怒的子彈。

可就在戰(zhàn)士們呼喊著沖下山頭時，寶娃中彈了。

連長也負(fù)傷了，頭上滿是鮮血，可他顧不上自己，背起寶娃就往下沖。寶娃趴在連長背上，呼吸已然微弱。

隨后，團長和參謀長趕過來了。

參謀長把寶娃抱在懷里，用手捂住他胸上的血口：“寶娃，你醒醒！”

寶娃臉色灰白，已沒有了生氣。

團長默默地為寶娃擦干凈了臉，喃喃道：“孩子，你是英勇的戰(zhàn)士，爹為你驕傲！”

說完，他站起身來，雙腳并攏，給寶娃敬了一個軍禮。所有戰(zhàn)士都站了起來，立正敬禮。

看著犧牲的寶娃，團長想到了他還不是團長時的日子。

那時，團長還是個木匠，娶了妻子，有個兒子。

美滿日子沒過多久，小鬼子來了。

有日他不在家，鬼子闖進來了。妻子被鬼子凌辱而死，死前那剛烈的女人硬是從鬼子身上咬下了一塊肉。5歲的寶娃被母親藏在菜窖里，得以幸免。

木匠埋葬了妻子，從菜窖找到了兒子，領(lǐng)著他上了北山——北山有一支抗日游擊隊。

埋葬了犧牲的戰(zhàn)士和寶娃，團長凝視著那排新墳。月色下，山風(fēng)呼嘯，他久久佇立，像棵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