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駿馬奔馳在草原,在心田(散文)
哇塞,天野!好寥廓好壯觀卻也好單純的天野!
張北的天野。圈閱過歷史圈閱過元中都的天野。
天野是一幅畫。視線無法丈量,無法勾勒,無法框住,只能機械地將其上下平分。
上部是天,蔚藍蔚藍的昊天。下部是野,碧綠碧綠的原野。
揉著惺忪的睡眼,跨下車來,濃郁的青草氣息撲鼻而來,也順帶撩開了我的眼簾,徹底驅(qū)趕了眼眶里殘存的睡意。
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綠綠的草原眼神兒跳。不,眼神兒追著飛著跳著馳騁著。目標是云朵,不止云朵,還有出沒云影的鳥翅鳥鳴,更有那牛羊馬背馱載遠去的綠藍交合地平線……
飽覽著眼前坦蕩無垠的草原景色,一行游客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草原、牛羊、駿馬,鴻雁……一首又一首,一段又一段,荒腔走板,自我感覺良好的在草原上放縱不羈地跑調(diào),樂此不疲。
我率先疲了,撤下來,把目光撤到不遠處的一個馬場。是遙遠天邊飛馳而來的灰的黑的棗紅的各色駿馬及其背上的騎士把我的目光牽引進去的。
進場數(shù)百米,一個個身著蒙族戎裝的騎士縱馬馳騁的實時畫面和一個配備有大看臺的馬場便赫然招徠我等眸光。我一馬當先,奔向我眸光叼著的所在。幾名旅伴緊跟著我跑向馬場看臺。臺上早已人滿為患,好在臺下鐵絲網(wǎng)圍欄只是忠實履行圍阻游客腳步的職責,沒打算連崇尚英武之氣的游客目光的相機鏡頭也一并攔截。我的眼我的鏡頭好幸運地倚靠著一個比鏡頭還大一圈的網(wǎng)眼,基本上呈平視角度與馬術(shù)表演的畫風接上了茬。
馬場中心自然是一片草地。草色,與整個草原一般綠茵茵;草身,卻是低低的參差的甚至破破的。顯然它們作為人眼的觀瞻物,是不怎么受待見的;然而作為飼料是幸運的,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也是近馬餐桌先被吃,然后擁有繼續(xù)向上釋放生命力之空間的幸運草。草地呈鵝蛋形,周邊是泥土沙石混合的跑道,不,馬路,真正意義上的馬路——馬行走和奔跑的路。周長約四百米光景,這么長的跑道,若要讓我這老頑童用跑這一步姿來丈量一圈,怎么著也得兩三分鐘吧。而騎士縱馬跑完一圈也就我對焦幾張畫面的須臾之間。這么說來,對于元中都用尚武精神和戀草情結(jié)放牧繁衍的駿馬來說,這“馬路”圈兒也未免太狹小了哈。
甭饒舌了,馬來了,快把那“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的形象抓到眼里鏡頭里吧??赡挠薪鹆b,哪有白馬?哪有白?連天上的云也沒有雪樣的白,像馬一樣的云也大都是灰褐色的。地上的馬棗紅的、灰褐的、灰黃的、黝黑的應(yīng)有盡有,唯獨沒有可以迷醉少女芳心的白駿馬。好在我一個糟老頭兒也不是以色取馬,再說這會兒哪會分出點心思來琢磨公孫龍“白馬非馬”的哲學命題可否在這馬場派上用場。我就是一看馬客好不?看馬,看馬上騎士的各種??岚?。
朝我鏡頭奔馳過來的每一對人馬自然要把“風馳電掣”這一鐵木真專屬驃騎勁旅征戰(zhàn)天下無敵手的“速度和激情”演繹至少一圈,但他們顯然不只是單純以快取悅游人目光。多少也得照顧一下這么多亟待留住影像的目光和鏡頭吧?所以那策馬狂奔的畫風,事實上只做了馬術(shù)表演的背景。而馬術(shù),也并非馬戲團里嘩眾取寵的招數(shù),都是一些用于實戰(zhàn)的過硬騎術(shù):有稍稍放緩馬速,騎士端坐馬背,開弓如滿月,射箭中靶標的;有奔馳途中遽然翻身藏匿馬肚下,只見奔馬不見人的;有在行進中腳鉤馬鞍頭朝下手拾地上箭矢的;有兩套人馬配合默契在行駛過程中達成最近而又絕不相觸更不相撞的最佳距離,然后倆騎手在馬不停蹄情形下互換坐騎的,即先后從馬背一躍而起,彈跳至半空。落到同伴坐騎后背照行不誤;有雙人同騎一馬或匍匐或手足八肢撐著馬背人背拱橋般拱出“駝峰”的;有馬上坐人人上再坐人二人一馬輕松默契疊羅漢的,更為叫絕的是“馬上之人上人”引弓搭箭射“天鷹”——我還親見一直鷹形風箏給射落下來——讓我不由得想起《射雕英雄傳》里的哲別、郭靖這對勇武無敵的射雕師徒……
由于圍欄網(wǎng)眼所限,再加上不可能乘坐與馬速基本一致的交通工具,所以我沒法追隨攝影,沒法把這些疊印著元朝動態(tài)歷史的蒙古族精英騎士精湛無雙的馬術(shù)絕技用鏡頭語言一一記錄下來。只是天照應(yīng),湊巧加僥幸,讓我稍稍抓拍到了十來個不算太清晰倒也尚可辨識動態(tài)的鏡頭。
觀摩結(jié)束后,我久久地凝望著似乎空曠了不少、其實還有十幾匹馬埋頭吃草的馬場,那些累了乏了的馬兒對那些淺淺的飼料似乎也提不起太大的食欲,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沒幾下便被飼養(yǎng)員引領(lǐng)著走向周邊另一塊大的豐茂“餐桌”。而我的視域逐漸朦朧起來,似乎穿越到了800年前蒙元時期。剛剛那些疲乏的賽馬表演馬轉(zhuǎn)瞬間成了金戈鐵馬。一時間刀光劍影、沙塵黃霧、羯鼓聲聲,馬鳴嘶嘶由遠而近淡入眼簾,鐵木真、拖雷、忽必烈、海山一代代可汗或元帝揮鞭拍馬率領(lǐng)黑壓壓騎兵浩浩蕩蕩馳騁古戰(zhàn)場,一時間飛沙走石,血肉橫飛,殺聲震天,一將功成萬骨枯,數(shù)以萬計百萬計的白骨壘起了元上都、元大都、元中都……
好不容易從馬上民族奔馳征戰(zhàn)不息的歷史塵霧中回到現(xiàn)實,我急不可待地排隊加入騎馬體驗者的行列。騎馬我已有好幾次體驗了,這一回自然輕而易舉踩蹬一躍,騙腿上馬,坐在舒適的馬鞍上,韁繩卻在另一位和我并轡而行的資深騎者手中,也就是說二人二馬通過兩根韁繩連成了一個行走的整體。無論我怎樣說服他暫且松松手,讓我自己信馬由韁走一走(其實我心里想的可是要縱馬馳騁馳騁,把自己當幾分鐘蒙古騎士過過干癮),可他恪守游戲規(guī)則寸步不移,我只好催他加點馬力,讓我在馬背上煞有介事地顛簸顛簸,以便類比式體驗一番堂吉訶德之跟班桑丘給人擱毯子上不斷地拋起落下兜住帶來的劇烈顛簸的感覺。這位騎行侍者居然二話不說,讓二馬并轡快步小跑起來,一圈又一圈下來,體驗倒是挺過癮的,只是腰部髖部給顛得夠嗆,用一句夸張的話來形容,我這把老骨頭差點散架了。
不過,稍事休息,骨骼們又“粘合”如初,又夠我折騰其他活兒了??沙蓑T馬,還有什么更值得我這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呢?那么,就卸去這“狂”,輕松隨意逛逛吧。
閑逛中,明明是一派遼闊和寧馨,我心田卻是踢踢踏踏起伏不停。我覺得自個兒這塊心田居然如此遼闊,足以讓一匹匹駿馬縱情馳騁??刹皇菃??馬蹄得得羯鼓聲聲不正是從心田外放到耳鼓的么?我知道這是自己的視聽感官被亦真亦夢的元中都凜凜王氣給包抄了。眼前所有的情景聲色,都讓它給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