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西北童趣(散文)
上世紀六十年代,石河子墾區(qū)還是個人煙罕至的開墾區(qū)。為了徹底解決灌溉用水,大泉溝水庫依托瑪納斯河應運而生。至此,荒涼的戈壁留下了一道靚麗的風景。從農(nóng)學院搬遷到這里,城鎮(zhèn)沒了,遼闊的湖邊卻撒下過我快樂的足跡。
初春,湖柳抽絲,一伙孩童便踏進了庫區(qū),剪一根新柳,用手一擰,柳皮松動。輕輕一抽,就和內(nèi)枝兩相分離,只要在柳筒的前端用小刀削去柳筒外層,一節(jié)三四公分的柳笛頃刻做成。把它含在嘴中吹湊,“嘀嘀……”的柳笛聲悠揚低沉,仿佛喚醒了湖水,我們就這樣走上湖區(qū)的泥澤小島,去尋找湖中的秘密。
來到一片荒草的水灘,周圍是成群的水鳥。黃鸝、杜鵑、海鷗在頭上盤旋,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驚擾了它們甜甜的夢囈。鳥巢散落在小島的草叢里,過去因為沒有訪客到來,所以鳥兒都很安詳。如今,我們這伙孩童突然造訪,讓鳥兒六神無主,如臨大敵,一時間,成群的鳥兒恐慌失措。我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島上的秘密。散落在草叢中的鳥巢真多呀,有的雛鳥“嘰嘰”鳴叫,張口待哺。有的穴巢里,綠皮的、白底褐斑點的鳥蛋在溫床里安靜地躺著。我們這伙頑童可沒有那么多斯文,每個“造訪者”手里拿著、懷揣著,拾取了很多鳥蛋和嗷嗷待哺的雛鳥。記得當時大鳥俯沖,總以為要啄瞎我的眼睛。于是,手里撿一根樹枝驅趕,鳥兒無奈,我們也沖出了成群鳥兒俯沖的尷尬境地。凱旋而歸,喜不自禁。回家后,幾個伙伴便一門心思地擺弄起自己心愛的雛鳥。尋找昆蟲,細心飼養(yǎng)。然而,父母不輕易的一席話,卻讓我認識到自己的罪過?!斑@個地方本沒有水鳥,因為有了人工建造的湖區(qū),才引來眾多的鳥兒到此安家。如今,你們破壞了它的居住環(huán)境,以后它們還會在島上生活嗎?”水庫是我的家園,也是其它生靈棲息的場所,我們應該留一片空間給自然界的蕓蕓眾生,讓它們也有一處生息的場所。共同呵護這荒涼中來之不易的家園。自此后,那片鳥的天堂我再也沒有涉足。
水管處是庫區(qū)灌溉的調(diào)水單位,下游墾區(qū)各團場的灌溉用水都由庫區(qū)統(tǒng)一調(diào)度,雖然部門不大,但也集中了百十號管理人員。居住區(qū)離水閘不遠,坐落在大壩閘門北岸,記得家屬區(qū)后面有一處綿延的土丘,那是各家儲存冬菜的地窖集中地,我們一群小伙伴常在此捉迷藏。有一回夜幕降臨,同伴狗剩不知從哪個菜窖鉆了出來。他頭頂一個白白的骷髏,在朦朧夜色下慢慢朝正在玩耍的伙伴走過來。只見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螻蛄磷磷的白光,隱隱地透著陰森寒氣,讓人不寒而栗。從他發(fā)出時續(xù)時斷的低沉咒語,陰森恐怖,讓人汗毛直悚。我們猛然看到這一怪物,各個誠惶誠恐,以為鬼怪竄了出來,于是紛紛調(diào)頭鼠竄,一個個狼狽不堪地逃下土丘。等驚魂未定地回過神來再看,他哈哈大笑,取下頭上的骷髏,大搖打擺走下土丘。因為這一件事,我們從此不叫他狗剩,改叫他“范骷髏”了。
土塊戰(zhàn)場是我們博弈的角斗場,夕陽西下,大人們在閑暇之余,開始納涼閑聊,我們一伙頑童就悄悄消失在傍晚的夕陽中。建國是我們這伙孩童的頭兒,一伙人分成“紅綠”兩隊陣營,開始了土丘上的攻城掠地戰(zhàn)役。夏天,每家挖的菜窖本就派不上用場,這就給我們提供了用武之地,廢棄的菜窖是我們的壕溝,松軟的土塊是我們的武器。甲方、乙方于是開始了不是硝煙,卻勝似硝煙的土塊仗戰(zhàn)役。戰(zhàn)斗要看那一方占領對方的城池,雙方事先劃定了楚河漢界,戰(zhàn)士們都躲在菜窖里,彼此瞧不見蹤影。天空中只見土塊如彈雨疾矢,塹壕連接的營壘中每個士兵狡兔三窟,游走在自己熟悉的方城中,不時轉換著陣地,行蹤詭秘讓對方難以發(fā)現(xiàn)。如果土塊疙瘩落在頭上,那就會造成滅頂之災。爭奪,拉鋸,互相守衛(wèi)自己的陣地,不讓對方靠近自己,關鍵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旦被對方占領,只有繳械投降。
那些戰(zhàn)斗現(xiàn)在想想還很后怕。要是土疙瘩真的打在臉上,即使不會開瓢,也要留下青包腫塊,讓你火速掛花。男孩就是這樣頑劣,只顧一時痛快,毫不顧及后果。直到有一天父母看到戰(zhàn)場上的場景,厲聲訓斥,才終止了這種殘酷的“飛彈戰(zhàn)爭”。回家后,自然少不了罰站,借此懲戒孩童的頑劣,讓我們這些小人物長點記性。
記得住在我家隔壁的人家是水管處總工,高大的身材,胖胖的身軀。眼睛上掛一付深度的金邊眼鏡。他家真是奇怪,別人都是一夫一妻家庭,可他家卻有兩個姨太,雖然歲數(shù)不小了,但白皙皙的臉上沒有幾多皺紋。解放這么久了,本該沒有二房之說,但他家子女都稱其為姨媽,生活的氛圍其樂融融,和睦共處,就好像一家姐妹一樣。有一次看到他家大媽在做針線,稔針的線怎么也沒法穿進針眼,于是,另一位姨媽走過來,接過針線很快幫她穿好了引線,然后再遞到她手中。那時,我小小的年齡不懂事理,曾一度疑惑地詢問過媽媽。母親和言輕聲地給我釋疑了我心中的迷團,耐心說起解放前的舊俗,這才打消了我的困惑,讓我恍然大悟。后來,他家可沒少吃苦。我在別人那里聽說,解放后她們中的一個曾經(jīng)離開家庭很久,走的那位一直沒有再續(xù)夫君。有人說她身體有病,沒有人娶她,有的人說她壓根再沒有新續(xù)弦的意思。到后來人老了,孤獨伶仃,晚景凄涼。于是,又重新被接納到這家人當中,只是家人已經(jīng)改稱她為姨媽了。人類社會,生活形態(tài)千差萬別,我親眼看到他們一家融洽和諧的生活現(xiàn)實場景,讓我本就不愛擺家家的本性,又更多地溶入了一絲欽佩和寬容的良知。
童年軼事中還清晰地記得在公路上檢拾甜菜的片段。家門前是各農(nóng)場到石河子糖廠的一條公路,每到初冬時節(jié)農(nóng)場運榨糖原料的車就會不斷地在公路上往返運輸。深秋,天高云淡,此刻運送甜菜的汽車在公路上川流不息。當時的路沒有現(xiàn)在的瀝青高速公路,只是墊高的路面上鋪著碎小的石子路面,車輛奔馳在坑凹不平的路面,滿載的甜菜在行進中會偶爾地顛下來。我們就像趕潮的候鳥追逐掉落的甜菜。零星的遺落雖然營生不好,實惠的無本生意不啻是一種意外收獲。甜菜是榨取白糖的原料,雖然其內(nèi)瓤纖維粗糙,但含糖量很高,可做食用的替代甜品。在那個勒緊褲帶的時期,軍墾人的生活都很艱苦,每日三餐大都是玉米粗糧,甜菜揀回來用它煮玉米粥,也是一道尚嘉的菜肴。正是如此,我們才樂此不疲地追著過往的車流撿拾甜菜。偶爾,在公路上有調(diào)皮的孩子還會想出歪點子來,想讓車上多掉些甜菜,就收腸刮肚地搞出些花樣來。他們從遠處搬來稍大些的石頭,擺在路的當中。當飛馳的汽車經(jīng)過就會顛簸滾落多一點甜菜。于是,小伙伴們蜂擁而上,麻利地揀取。雖然,耳朵里能聽到司機丟下兩句難聽的罵聲,我們卻左耳進,右耳又不加過濾地冒了出去。
時間長,肚子餓了也有辦法,大家一起撿來干柴樹枝,點一堆篝火,然后將小塊的甜菜丟進火堆里小火燒烤,等半小時后再從里面勾出來,燙手的甜菜就像烤紅苕一樣香甜可口,充饑是足足有余。一天下來,背上收獲頗豐的戰(zhàn)利品,吹起咪咪草奏響的曲子,一路歡笑,夕陽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