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柳岸】雙槍白馬第一人(小說)
1935年11月,哈爾濱郊外的黎明,寒風(fēng)伴著硝煙吹向匍匐在戰(zhàn)壕里官兵,他們手握鋼槍,眼睛噴著怒火,描著陣地前方黑壓壓撲來的日偽賊寇。團長王惠同與政治部主任趙一曼交換了一下眼色。當敵人逼近眼前,團長大喊一聲:“打!”頓時,無數(shù)條火蛇掃向敵人,前面的偽軍紛紛倒地,有的掉頭鼠竄。后面的鬼子用刺刀頂著偽軍稀里哇啦罵聲一片,企圖強攻,可擋不住橫飛的子彈。
這是經(jīng)過一晝夜激戰(zhàn),我抗聯(lián)二團被日偽死死包圍在珠河城外的陣地。盡管已經(jīng)打退敵人多次進攻,奈何二團傷亡過大,彈藥不足。黎明時分,團長與趙一曼商定,再組織最后一次反攻,拼盡最后一顆子彈,與敵人同歸于盡。
此時敵人已然覺察到抗聯(lián)陣地上的彈藥不足,故拼盡全力發(fā)起猛攻。團長王貴同振臂高呼:“同志們,給我上刺刀,跟小鬼子拼了!”
剎那間,全體抗聯(lián)戰(zhàn)士揮舞著刺刀,像猛虎一樣沖出戰(zhàn)壕,與日寇肉搏一處……
拼殺中,團長王惠同壯烈犧牲,我抗聯(lián)戰(zhàn)士全部陣亡,政治部主任趙一曼大腿被子彈貫通性擊傷,骨頭被打碎,左手腕被打穿,血流如注,昏迷被俘。
當鬼子得知這名被俘的女干部便是名震遐邇的抗日英雄,號稱“雙槍白馬第一人”的趙一曼,欣喜若狂;他們又以為趙一曼是抗聯(lián)將軍趙尚志的親人,必定可以得到抗日聯(lián)軍的重要機密,當即送往珠河縣城關(guān)押、審訊。
其實趙一曼本名李坤泰,出生于四川宜賓的一個封建大家庭。由于少年李坤泰受到共產(chǎn)主義思潮影響,很早就投身革命,成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后被黨中央派往莫斯科就讀于中山大學(xué),回國后又前往黃埔軍校學(xué)習(xí),是我黨難得的軍政女干部??箲?zhàn)爆發(fā),又被中央派往日寇重災(zāi)區(qū)的東北參加組織抗聯(lián)運動。經(jīng)過長期的斗爭考驗,趙一曼已經(jīng)成為一名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者。
被押送珠河縣城后,殘忍的日寇并不給趙一曼包扎傷口,任其流血。上身穿的黑色棉襖被腕部傷口流出的鮮血浸透,袖管盡是堅硬血痂。大腿的褲管被血灌滿了,在不斷往外滲。
審訊她的鬼子面對著披散著頭發(fā)、昏厥的趙一曼大喊“抬起頭來”的剎那間,趙一曼竟慢慢睜開雙眼,冷冷望著他,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使這個鬼子不禁倒退三步。
為了給自己壯膽,鬼子故意虛張聲勢,讓兩個打手將趙一曼架到馬料房的高粱垛上進行審訊。
他問趙一曼的家庭住址,文化程度等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時,趙一曼態(tài)度坦然,答語明快。當問及趙尚志部隊的事情,趙一曼說:“關(guān)于抗日聯(lián)軍的事,我不知道?!惫碜佑謫査遣皇枪伯a(chǎn)黨,在黨內(nèi)做什么職務(wù),趙一曼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不想與他再廢口舌。
當鬼子問她為什么抗日時,終于激起了她的憤怒。趙一曼說:“我是中國人,日本侵略中國以來的行為,不是幾句話所能道盡的。如果你是中國人,對于日軍目前在珠河縣的罪行將怎樣想呢?中國人反抗這樣的罪行難道還用得著解釋嗎?我們中國人除了抗戰(zhàn),別無出路!你們?nèi)毡救丝诿鄹箘?,說什么日本軍是為了保護中國人不受他國侵略,什么日滿一心一德,是兄弟之幫等等,都見鬼去吧!”
趙一曼義正言辭,情緒激昂的一番控訴,當翻譯官翻譯過程中,趙一曼緊緊盯著他的嘴巴,生怕漏掉一個字。
當審訊者聽完,驚訝地張大嘴巴,對趙一曼有條有理,滔滔不絕的控訴惱羞成怒,隨即用手中的皮鞭桿子戳向趙一曼受傷的大腿。
趙一曼身子一抖,劇烈的疼痛使她又一次昏厥過去。緊接著,敵人用刺骨的冷水潑向她,令其蘇醒,再用竹簽刺進她十根指甲里。用辣椒水灌進肚子里,再用棍子擊打肚子,使辣椒水倒嗆出來。他們用皮鞭狠抽傷口,再往傷口上撒鹽。他們發(fā)明了一種電椅,將趙一曼捆綁在電椅上,每次觸電都達到七個小時之久。他們用盡了酷刑,但這位鐵骨錚錚的共產(chǎn)黨員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黨的秘密。
他們眼看趙一曼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們需要一個活口。于是,在12月2日,將趙一曼轉(zhuǎn)押到哈爾濱,住進市立醫(yī)院,妄圖挽救這條對他們有用的大魚。
市立醫(yī)院看守趙一曼的偽警察叫董憲勛,負責(zé)護理的女護士叫韓勇義。
董憲勛是個沉穩(wěn)且有正義感的青年;女護士則像她的名字一樣有勇且仗義。當他們與趙一曼數(shù)日的接觸中,被她那正義凜然的氣質(zhì)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所感動,認為“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他們?yōu)樽约撼蔀槿毡救说摹绊樏瘛备械叫邜u,他們?yōu)樯钤谒^“滿洲國”這個怪胎里感到不值。他們聽趙一曼講述“抗聯(lián)”的英雄人物,講救國救民于水火的八路軍事跡而發(fā)自靈魂深處的震撼。
聽到動情處,董憲勛竟不由說道:“俺想?yún)⒓涌孤?lián),打日本鬼子!”
護士韓勇義送來紙筆,趙一曼把在東北的抗日故事寫成小冊子,韓勇義設(shè)法送到外面,成為宣傳抗日的秘密武器。
1936年6月28日,星期天。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日子,董憲勛和韓勇義要救趙一曼脫離苦海,然后他們一起投奔光明!在這之前,韓勇義賣掉了自己的兩個戒指和兩件大衣,得錢六十元,當做這次行動的經(jīng)費。董憲勛花錢買了一頂小轎,因為趙一曼已經(jīng)不能行走,必須用轎子抬著。
28日晚上9點,正值周日,這個點又是人流最少的時候。董憲勛將顧來的白俄司機,先用汽車將小轎送到南崗文廟后面,再去醫(yī)院將趙一曼抬上汽車,重返文廟。下車上轎,由他和事先約好的他的叔叔董廣政抬著,由阿城方向逃出哈爾濱。韓勇義提著藥箱,一路隨行。到了鄉(xiāng)間,又雇了一輛馬車。
29日早7點,到了換班的時間,一個偽警察來換董憲勛的班,才發(fā)現(xiàn)人去床空。憲兵、警察、特務(wù)當即出動,首先找到白俄司機這個線索,因為趙一曼必須借助于車輛才能行動,而當時哈爾濱街上的車輛屈指可數(shù)。當下根據(jù)白俄司機的供述,判斷出追逃方向。
30日晨5時左右,趙一曼一行人在距游擊隊十公里的阿城縣金家窩棚,被敵人追上。
這是個悲壯而平靜的結(jié)局。朝陽剛從東方地平線上露出頭來,山野大地蔥蘢翠綠,草葉上的露珠突然不安起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趙一曼習(xí)慣地伸手到腰間摸槍,空了。那張清秀、蒼白的臉上出現(xiàn)一笑——那是沉靜的一笑,也是輕蔑的一笑。董憲勛和韓勇義未免有些驚慌,但看到趙一曼那神情,就沉靜、坦然了許多。他們打從自己的命運與趙一曼聯(lián)系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做出了今天的準備,因為“他們在憎恨世界的丑惡上取得了一致的觀點”。
后來董憲勛和韓勇義被敵人用上電刑、上大掛、用炭火燒,將董憲勛活活燒死。
韓勇義這個年僅16歲的女孩,面對窮兇極惡的敵人毫無懼色。當問及為什么幫助趙一曼逃跑,她說:“因為自己住在滿洲國,走著滿洲國的街道,坐著滿洲國的車,使用著滿洲國的貨幣,吃著滿洲國的出產(chǎn),這都是出于不得已的事情。在自己五臟六腑中流淌的熱血是中華民國的熱血。我期待將來的抗日戰(zhàn)線得到擴大,把日本人從東北驅(qū)趕出去,再掛起中華民國旗子的日子。”韓勇義被判四個月徒刑,受盡折磨,疾病纏身。于1949年2月去世。
1936年8月1日,日軍將趙一曼押往珠河。
8月2日,日軍將其綁在大車上,在珠河縣城“游街示眾”。此時,趙一曼犧牲之前,面對敵人的屠刀,她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的口號。
當趙一曼昂首走到小北門外的草坪中央時,幾個軍警的槍口對準她。一個日軍軍官走過來,看著被折磨得多處骨頭鈣化而露于皮膚之外的趙一曼問道:“你還有什么話要講嗎?”
趙一曼怒視著,把手中的紙卷遞過去說:“把這些話傳給我家鄉(xiāng)的兒子!”
日軍軍官看過字條,向軍警們猛一揮手,罪惡的子彈射進趙一曼的軀體,犧牲于珠河縣(今黑龍江省尚志縣)小北門外,年僅31歲。
鐵骨錚錚的女中豪杰溘然長逝,她的英名和那“雙槍白馬第一人”的颯爽英姿,將流芳萬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