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 】跌進一幅水墨畫卷里(散文)
一直懷疑杜牧他老人家是不是我們的氣象員穿越回了大唐,不然,一首“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痹趺茨昴昃湍敲礈蚀_地預(yù)見了清明的天氣?千百年來,未曾改變過。
躲不開繞不過,在小雨中,我們向山里進發(fā),目標——千年瑤寨。
一路上的雨,大了小,小了又大,九曲十八彎繞進山里的路,便也是在水淋淋霧蒙蒙中穿行,遠山是看不透的,只有碧綠的樹和草更加的青翠,散發(fā)著水光和油光。
山青色不用等煙雨,煙雨已在青山里。
千年瑤寨位于廣東省清遠市連南瑤族自治縣三排鎮(zhèn),坐落在百里瑤山萬山朝王的正面,寨門海拔808米,被稱譽為首領(lǐng)排,面積159畝,始建于隋唐,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歷史,民族風(fēng)情濃郁,被譽為“世界瑤族第一寨”,先后獲評中國歷史文化名村、中國民間藝術(shù)之鄉(xiāng)、中國少數(shù)民族特色村寨、世界經(jīng)典樂曲《瑤族舞曲》的故鄉(xiāng)。是中國歷史文化名村,同時也是廣東十大最美古村落之一。
千年瑤寨是全國乃至全世界規(guī)模最大,最古老,最有特色的瑤寨,堪稱世界建筑奇觀,人類群居風(fēng)水寶地。
一早便在攜程上訂了房間和門票,向往的是第二天早晨能夠在景觀房里,抬頭看到云霧那端的霞光萬道或紅日噴薄。人家姚鼐不是冒著大雪登上泰山后“坐日觀亭,待日出”嗎?“戊早晦,五鼓”后,終是看到了“正赤如丹,下有紅光動搖承之”的美麗景觀,整個的山脈山巒,在他回視的那一瞬間,都是“絳皓駁色,而皆若僂”。
前不久騎行時被又一次傷了的膝蓋,又被迫再傷一次——保護不來啊,人家村子是長在山坡上的,民宿也是在半山腰里。所有的店鋪,所有的景觀,所有的房屋,都傍山而存,唯一平坦的路,就是進村那一條。停下車就給訂房間的那家打電話,人家說:你在大路口站著別動,我來接你。很快,她就從臺階的上面“飄”下來,似乎是還帶著一團濃霧和細雨。
進寨的石階,應(yīng)該是歷經(jīng)千年被踩出了坑洼吧?因為坑洼里的雨水正在被新砸下來的雨點濺起了飛星,打濕了我們的褲腳。沿著那寬窄不等的石階,攀進寨子里,數(shù)了二百多個臺階之后,好像才剛走了一半,上面的還有多遠?根本看不到,都在霧里。
我們的景觀房是住上了,卻是住在了云里霧里,明知道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濃黑墨綠的山巒,是層層疊疊的起起伏伏的形狀各異的山脈,而映入眼簾的,只有白白茫茫的霧氣,那霧氣似乎是有著很重的份量,飄都飄動不起來,一味緊緊地包裹著山,也包裹著瑤家山寨。讓你無法窺見它罩著的山巒的一點點影子,連“猶抱琵琶半遮面”都做不到。
坐在小飯店里吃飯時,到是經(jīng)歷了一陣大雨猛烈襲擊,之后,空氣清朗了一點,近處的霧氣忽地變成了游動的形態(tài),又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猛然把那個白色的帳縵撕扯開來,對面的那座黑魆魆的大山,就那么清晰地矗立在跟前。仿佛屋子里突然亮了燈,你猛一抬頭,跟一個早就站在你跟前的人撞了個滿懷。它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要撲過來的樣子,而在它腰間游走的白色紗縵,又像是有著束縛它的力道,使它動彈不得。
一夜聽著山雨入眠,除了打在屋頂上的嘩嘩聲,還有遠處的悶雷不時地滾過,其他,再無人聲和車聲。
早晨醒來,已然沒有雨打屋頂?shù)穆曇簦炔患按卮蜷_窗簾,想看日出時分的大山,還有沒來得及散盡的霧氣。
沒有太陽出來,走出陽臺的那一刻,卻被眼前的群山驚呆了!感覺自己一腳踏進了一幅水墨山水畫卷里。
雨已停,霧還沒有散盡,卻都已經(jīng)成為的縹緲的云紗,絲絲縷縷地懸浮在山間。那山,被雨水洗干凈了,清晰又明朗地排列在不遠處,是哪位畫師打翻了墨水瓶吧?濃墨潑灑而出,暈濕了畫紙,正待他揮巨毫勾勒出一幅用故事來解讀的畫卷。又似乎是已經(jīng)勾畫完成,畫面上,黑色的山脊起伏著,猶如大群黑色天馬掠過天空,疾馳而來。馬蹄過處,蕩起了雪浪,激起了煙塵,挾裹著陽光穿越不動的殘霧,在天地之間上下騰飛。沒有金色的陽光,只有黑色的山的影子,在白色的輕紗帳里,遮遮掩掩,又不甘心地昂起頭來。不由得又想起姚鼐的句子,蒼山負嵐,“半山居霧若帶然”。遼遠的天邊,灰云低垂,青山靜默,白霧飄逸。
近前的民房,經(jīng)過一夜雨水的沖刷,黑色的屋瓦格外烏黑,斑斑駁駁的古舊痕跡,清晰地昭示著它在久遠的歲月里被風(fēng)雨磨蝕的滄桑。屋檐如翅,黑瓦,灰磚,還有被時光打磨得烏黑的木柱子,呼應(yīng)著還在薄霧中沉睡的樹木——應(yīng)該是還沒有睡醒,因為那些枝葉,也是墨綠色的,它們倒映著灰黑色的天幕,讓這幅潑墨而成的山水畫卷更加名副其實了。
石階也洗干凈了,寬窄不一的石板兩側(cè),從山頂淌下來的水,還在嘩啦啦地歡唱著,從昨夜的睡夢里醒來的,也似乎它們是最清醒的。如果在那幅畫卷中點上一筆更加靈動的色彩,當是它清澈柔曼又不知疲倦的身影吧,再有,就數(shù)斜矗的酒旗,在清冽潤濕的早晨,熱切地等待著八方來客。
拾級而下,再一次投身迷霧之中。心里遺憾著沒有看到日出之景,卻又慶幸著能夠在這幅不一樣的水墨山水畫卷里行走。想起李健吾先生的《雨中登泰山》,他說:“我們沒有看到日出的奇景。那要在秋高氣爽的時候。不過我們也有自己的獨得之樂:我們在雨中看到的瀑布,兩天以后下山,已經(jīng)不那樣壯麗了。小瀑布不見,大瀑布變小了……山勢和水勢在這里別是一種格調(diào),變化而又和諧?!?br />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們只管帶著最好的自己,去遇見最好的事情,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其必然,順其自然。有句成語叫什么來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足矣!
2024.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