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春】巧嬸其人(散文)
巧嬸是發(fā)廊常客,身材微胖,比她的老公大個子李叔偏矮。說話時,一雙狡猾的小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總像心里有核計不完的事兒。
李叔是軍人,每次來發(fā)廊理發(fā),大將軍風(fēng)范十足,筆直地站著客套一番,在我手勢一再示意請坐的情況下,方肯落坐。坐下來的他對著大鏡子,習(xí)慣性地輕撫大背頭,我還是要……
我打斷李叔的慢敘述,知道您喜歡大背頭,放心吧!
李叔會心地笑了,好好好!我的頭就交給你了。
圍上圍布,電推子在發(fā)際線周圍一會功夫推出形狀。之后,向上理造型。到了這時我特別精心,對著大鏡子先去掉一層五分左右長的頭發(fā),然后修理兩邊頭角。李叔沉浸在被女性理發(fā),且一定會理出理想發(fā)型的享受中。
同樣,為軍人李叔理發(fā)我也很享受。軍人能板住身體一動不動,這樣的顧客讓人尊重,因為他減少我理發(fā)時間,不像酒鬼色鬼多動癥沒個人樣,一不小心電推子造個坑。理發(fā)年頭多,經(jīng)驗也多了,對于酒鬼。我會格外小心,包括哭鬧的孩子,會留出電推子與頭發(fā)間的距離,左手隨時護著顧客頭,不會造成失誤。
理完發(fā),打理干凈,李叔會坐到后面長椅上,閑聊一會。看我一會拿起笤帚掃掃地,一會擦擦臺面或者大鏡子,知道是想打電腦了,便知趣地離開。后來,李叔身邊多了巧嬸。
巧嬸第一次來,突鼓的眼珠子。將發(fā)廊屋內(nèi)打量個透,對那半隱秘的小床,也要扯開拉簾一探究竟。嘴上還問道,你自己一個人睡???沒有老公?。?br />
她的直率,簡直讓人討厭透頂。我嘴上卻敷衍,有??!他照顧老娘呢。
這么點小床,晚上你倆能睡開嗎?我說,后邊還有大房子,這小床我一個人休息時用。巧嬸往深里問,你一個人在發(fā)廊住,沒有男人來敲門?。磕阃砩喜缓ε聠??心已經(jīng)厭惡到極至,我說誰敢敲門?心里沒有鬼,鬼都不敢來。隨后我避開她沒完沒了的詢問,專心給李叔理發(fā),李叔滿意地點頭。
即將摘下圍布告一段落時,巧嬸走過來,對著李叔的頭揪揪這兒捋捋那,這塊沒理好,那塊沒到位。初次見面不好意思駁面子,只好重新耐起性子,按她挑剔的去完成。巧嬸在身邊放話說,老頭子就愛美,年輕時小媳婦都撩他,我的肺氣腫就是讓他氣的,老了可能也有花心,要么大道邊的地方不去理,專門進(jìn)發(fā)廊找小媳婦理發(fā)?
李叔不吱聲,我也不搭茬。任她自己在那說,理完這遍,巧嬸湊到近前看了看,不行!再給短點,后腦勺和耳朵這塊貼頭皮就行,省得他不到一個月理一次,還得花錢。原來折騰兩遍,為了省理發(fā)這點錢。我心有不悅地說,李叔愛美就美吧,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能怎么著?一年就是理15次才150元,有的老年人頭發(fā)禿了,想理理不了。
巧嬸揪著李叔頭發(fā)說,禿毛才好呢!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把他頭發(fā)揪光。
我不情愿地按照巧嬸指點再次修理時,巧嬸小眼睛轉(zhuǎn)了幾下,說,聽說你出了一本書?提到書,我的心對她的反感立馬減了一半,我說,嗯!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編成劇本了,需要向傳媒公司推薦劇本。
巧嬸小眼睛機敏地直轉(zhuǎn)悠,我兒子就在北京什么傳媒公司,朋友是拍片的,他去年回來還提過,說大連要有什么好書好劇本,讓我們留點心,他可以幫忙推薦。
我重新打量巧嬸,這么大歲數(shù),能說出傳媒、拍片之類的詞兒,難不成兒子真的在這地方工作?不妨相信她一次,也不損壞什么。我說,那好??!推薦成功有分成。把你兒子電話給我,我倆加微信,把劇本大綱給他,讓他轉(zhuǎn)發(fā)給朋友,免得你來回說不清楚。
巧嬸小眼睛眨巴的很快,指著床后那幾件書,我看你這不是有書嗎,給我一本,我郵給他,讓他給他的朋友,如果行,他們會聯(lián)系你。
李叔的發(fā)型終于打點到巧嬸滿意為止??墒牵N頭皮走上去的發(fā)型,使李叔突然像退毛的家雀,光禿禿的丑,失去從前大將軍氣度,普通人一個了。老兩口臨走時,我將《威虎山下的母親》一書,鄭重地交給巧嬸,托付重任似地握了握手,拜托您了!如果成功了,軍功章上有您的一半。
巧嬸說,放心吧!年輕人有志向,我佩服。
書送出后,只要有北京來電號碼,我都驚喜、激動,顫抖著手接聽,希望電話那端是傳媒公司打來的??蓞s不是,什么平安公司,什么國畫、書法、剪影、酒類推銷。
半年后的一天,巧嬸攙扶著李叔來理發(fā),李叔拄著拐棍,耷拉著頭,臉色慘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在我和巧嬸攙扶下,坐到美發(fā)椅子上,巧嬸仍要求將李叔的頭發(fā)剪短。她說你李叔心梗了,才好,才能走路。從見到李叔,我心里一直挺難過的,默不作聲地為他理發(fā),讓鏡子里的他瀟灑一點。
巧嬸似乎完全忘記上次拿走書的事,扯東扯西。我打斷她的話,書寄給你兒子啦?他怎么說的,朋友那邊有信嗎?
巧嬸方想起這件事,寄了,他朋友還沒回信。自從你叔有病,我伺候他再沒心情問兒子。等我們老兩口去北京的時候,把你的事跟兒子詳細(xì)說說,不行我們親自見他朋友。
見他朋友?這樣的回答,使我懷疑巧嬸說話的真實性?兒子真的在北京傳媒公司?還是她想閱讀我的這本書,如果都不是,她這么大年齡要我的書做什么?
李叔理完發(fā),我們扶他坐到后面長椅上,巧嬸趕忙脫下外套,小于子!你給我也理理,你看我這頭發(fā)觸脖子了。
圍上圍布,巧嬸小眼睛又轉(zhuǎn)動幾下,對著大鏡子,你看我這兩根毛兒,都不值當(dāng)一理,你!還要我錢嗎?我心里突然不舒服,每次來耽誤我那么多時間,因頭發(fā)少不想給錢。我擠出笑,沒關(guān)系的,以前在泡崖子開發(fā)廊,每周六免費給老人理發(fā),不能自理的老人還到家理?,F(xiàn)在寫東西,沒閑余時間做好事了。
巧嬸聽了,鼻子眼都是笑,那你給我這塊這樣剪。
我說,早看出你頭型的優(yōu)缺點了。以前在泡崖子開發(fā)廊,工地一個四川小伙后腦勺大,看到東北小伙在我這理平頭好看,說如果給他理出那樣的頭型,加倍付錢。我給他理完,他對著大鏡子照了又照,很滿意,后來帶來那么多工友。
對巧嬸說完這些話,她的頭也理完了。
再后來,巧嬸每次攙扶李叔來,都要占白理發(fā)的小便宜,且有意挑毛揀刺重復(fù)要求,耽誤我寶貴時間。李叔只會說簡短的話,給人家錢!徐嬸就厚著臉皮說,給什么錢?小于子的劇本,咱兒子真幫推薦成功了,還得給我分成呢。
真拿她沒辦法,和李叔同一個屋檐下,素質(zhì)咋截然不同呢?
兩三年過去了,劇本成功與否,我不太糾結(jié)了,已經(jīng)又完成一部電影劇本和一本書。趁思維尚好,多多寫。有句話說的好,人生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給天意。
今年初春,去市內(nèi)參加文學(xué)活動,回來時,上了公交車直奔后面空座而去。一位戴口罩、頭戴大遮檐帽的老婦人,懷中緊緊抱著一塑料袋雞蛋,唯恐?jǐn)D了、碰了、碎了。我打她旁邊路過,她似乎有意躲避我。我坐到側(cè)面過道之隔的座位上,她顯得越加緊張。
過了兩站地,鄰居盧嫂帶著孫子上車,我馬上站起來讓座。盧嫂按住我,說后邊還有坐。盧嫂一眼認(rèn)出抱雞蛋的老婦人,你又去開會啦?不在家好好照顧老公,又去領(lǐng)雞蛋。對了,你倆不認(rèn)識嗎?咱都是鄰居??!
老婦人不好意思地向上擎了擎,有意遮擋眼睛的大檐帽,露出滴溜溜亂轉(zhuǎn)的小眼睛,我才看清是巧嬸。我說,李叔沒跟你出來?
巧嬸不再羞澀,十分惋惜地,他走不動道不是嗎?要么,是不是還能領(lǐng)一包。
盧嫂說,孩子都挺能賺錢的,你至于出來領(lǐng)雞蛋嗎?老公在家磕了碰了怎么辦?
巧嬸再不往下接茬,唯恐我聽到其它有關(guān)兒女的事。
我心里默默嘆氣,原來巧嬸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人,參與老年聽課隊伍領(lǐng)雞蛋的主,指望她有人脈推薦我的劇本?
謝謝雨陽老師全面客觀的觀察思考人生!
作品結(jié)構(gòu)清晰明了,語言流暢精煉,情感真摯樸實。
佳作欣賞學(xué)習(xí)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