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我的姥姥姥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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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喜歡住姥姥家,每次去都不舍得走。夜晚的村莊寒冷又漫長,姥爺披著大棉襖下炕,他把樹枝折斷填進(jìn)鍋頭里,隨著火變旺,炕越來越熱。鍋里的水燒開了,姥姥拿水舀滿暖瓶,又找來臉盆兌涼水幫我洗臉洗腳,洗凈后抱我上炕。姥姥和姥爺把炕鋪好,我鉆進(jìn)姥姥被窩里,摟著她的脖子撒嬌:“姥姥,我最喜歡你,等我長大賺錢給您買好吃的?!?br />
姥姥的院子有棵“巨峰”葡萄,葡萄熟了,姥姥踩著凳子剪滿茶盤,洗干凈后,姥姥喊我:少艷啊,吃葡萄啦。姥姥不舍得吃,每次都是我把葡萄塞進(jìn)姥姥嘴里。
姥爺喜歡京劇,曾在村劇團(tuán)做導(dǎo)演,他經(jīng)常帶我去村里看大戲,扎好的戲臺上咿咿呀呀唱著,下面是坐著馬扎看戲的人?!褒堷P面”、“鎖麟囊”“打金磚”“蘇三起解”等名段,我雖然聽不懂,卻喜歡看。
我跟著姥姥上山拔草,捉螞蚱。姥姥打地瓜干,我就在后面跟著擺地瓜干。姥姥做飯,我就搶著燒火。姥姥忙別的,我就幫著擦鍋臺,掃院子。
姥姥是我最敬佩的人。聽媽媽說,姥姥12歲那年跟隨我那地下黨的二姥爺參軍了,二姥爺?shù)纳矸菔且幻窘?,姥姥跟著拉線,幫著傳遞情報,去幫著抬擔(dān)架,照顧傷員。姥姥小小年紀(jì)不怕苦不怕累,跟著抗戰(zhàn)隊伍風(fēng)里來雨里去好多年。
姥姥很勤快,靠“打培子”補(bǔ)貼家用。用漿糊把多層舊布粘在一起,粘好晾干后,多層培子納制,可以做鞋底。悶熱的夏天,姥姥熱的滿頭大汗還在棚子里打培子。
老屋墻上糊滿了報紙,雖被煙火熏的發(fā)黃,依稀可見文學(xué)版塊,我彎著腰看報紙,姥姥笑我快變成大蝦了。長大后,偶然想起才發(fā)現(xiàn)那是我最初的閱讀,對以后的我走上文學(xué)創(chuàng)作起到啟蒙的作用。
老式的飯櫥,掉了漆的板凳,雕花的香皂盒,還有墻上掛的字畫,桌子上擺放的黑白電視機(jī),都是那么親切,烙印在我心里。
那次,我跟爸爸媽媽妹妹一起回老家。剛進(jìn)胡同就看見姥姥姥爺相互攙扶著在胡同里張望,見我們回來了,姥姥姥爺高興大喊:“嫚,你們都回來了!”進(jìn)到屋子,我們把點(diǎn)心和水果拿給姥姥姥爺嘗,又相互爭著往姥姥姥爺兜里塞錢,姥姥念叨著:“不要,你們在外面掙錢也不容易。”看到我眼里有淚光,姥姥才雙手哆嗦著裝進(jìn)口袋。
我和三嫚把屋里打掃的干干凈凈,冰箱清洗后裝滿了魚肉。姥姥姥爺一直問我們要點(diǎn)什么?我們都說不要。姥姥把曬好的地瓜干拿出來,讓我們帶走。臨走時,我們依依不舍。姥姥姥爺站在胡同口,不停地向我們揮手。“姥姥爺,快回去吧!我們走了。”我一次次回頭,一次次落淚。我害怕下次回來見不到姥姥姥爺,我忍不住跑了回去,抱著姥姥不愿意離開……”
誰能想到,那會成為永別。成為我今生最大的遺憾。疫情泛濫那年那日,姥爺走完了九十六歲的生命歷程,我難過得幾近崩潰。我哭喊著要回去送姥爺,雙腿卻不聽使喚。幾百里的路啊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我想回去卻回不去。
好不容易從失去姥爺?shù)膫粗凶叱鰜?,媽媽又接到舅舅的電話,姥姥的情況不好。妹妹開車載媽媽往老家趕,媽媽甚至打算好了,過年也不回來,就留下來伺候姥姥。
誰能想到,姥姥躺在炕上就等著媽媽回家,媽媽回家后,幫姥姥理發(fā)、洗臉,換衣服,媽媽剛喂姥姥吃了幾口飯,姥姥就閉上了雙眼。而我在百里之外的他鄉(xiāng),我哭喊著要回去,媽媽不讓。我一遍又一遍強(qiáng)調(diào)我要回去。媽媽在電話里對我說:“少艷,不準(zhǔn)你回來。你姥姥姥爺在世的時候,你盡孝心了就不后悔。”我哭著問媽媽:“姥姥爺白疼我這么多年?我都不能回去送姥姥最后一程?我這輩子怎么安心?我若不回去,跟白眼狼有什么區(qū)別?”媽媽生氣地說:“你回來也沒用,你姥已經(jīng)走了……”
那天,我在家里和面包餃子。兒子問我:“媽媽,你的眼淚怎么滴到面里了?”那一刻,我失聲痛哭:“兒子,媽媽沒有姥姥姥爺了!嗚嗚……”兒子緊緊抱住我,拍打我肩膀,“媽媽,您別難過了?!?br />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多想回到三年前那個溫暖的午后,姥姥姥爺坐在老家炕上;若有來生,我還要做姥姥姥爺?shù)耐鈱O。
(原創(chuàng)首發(fā))
親情難隔數(shù)重山。
噩耗又傳兩耳畔,
淚水浮船載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