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重讀《古文觀止》(賞析)
手頭上,這本厚重的《古文觀止》有好些年了,是孩子上高中進文科實驗班時買的。彼時,《古文觀止》是孩子的最愛。我也曾和孩子一起興致勃勃地讀過。
我家孩子看書有個好習(xí)慣,那就是看書從不在書上“亂寫亂畫”,因而,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這本《古文觀止》還像新書一樣。而我看書則有個壞習(xí)慣,那就是我喜歡在書上圈點、折角、批注,甚至是作各種標(biāo)記,導(dǎo)致這本《古文觀止》的“新書”在我重讀了后“面目全非”,很快就成了舊書。
博爾赫斯說:“還有比閱讀更好的事,那就是重讀,深入到作品中去,豐富它,因為你已經(jīng)讀過它。我要勸大家少讀些新書但要更多地重讀?!碧热舭褧旁诩苌稀笆唛w”,書還是那本書,內(nèi)容也還是那個內(nèi)容,但當(dāng)我們重讀一遍的時候,它給你帶來了新的震撼,不僅讓我們從中學(xué)到新的知識,而且還有了新的收獲、新的感悟。
于我而言,《古文觀止》就是這樣一本常讀常新的書。雖然是重讀但我卻有著春秋時吳國公子季札觀周樂般的感受,讀一篇,再讀一篇,再讀一篇又一篇……不由得感嘆一聲:“觀止矣!”
《古文觀止》是康熙年間吳楚材、吳調(diào)侯叔侄編選的古文啟蒙讀物,入選之文從東周至明末,共計222篇。《古文觀止》中的“古文”,是“古代散文”的意思,為我國古代的主要文體之一。書中的“觀止”一詞,則來自成語“嘆為觀止”,意思是“好極了”。這本“文集所收錄的文章代表文言文的最高水平,學(xué)習(xí)文言文至此觀止矣?!?br />
《古文觀止》里選的文章都是按照年代的更替排序,又將作家的文章各歸一類,可謂是“以時代為綱,以作者為目”。因此,有人說,《古文觀止》是一部形象的中國歷代散文大觀,也是一部活生生的散文發(fā)展歷程?!豆盼挠^止》的特點是語言精煉,文辭通俗,便于誦讀,是歷代傳世名篇的合集。自它問世以來,一直是古文啟蒙的必讀書籍,其影響力幾百年來長盛不衰。
《古文觀止》以《鄭伯克段于鄢》為首篇,即為申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倫理?!多嵅硕斡谯场分v述了鄭莊公與共叔段之間的糾葛,其弟共叔段多次越禮,大臣多次勸諫鄭莊公早做決斷,然而鄭莊公卻以“多行不義,必自斃”為理由,終使其野心膨脹,起兵奪權(quán),最后造成了兄弟之間的兵戎相見。對于偏心的母親,鄭莊公初時是“幽禁”,并發(fā)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后來接受潁考叔的建議與母親“隧而相見”“遂為母子如初”。面對共叔段的步步緊逼,鄭莊公不動聲色與之周旋,利用“捧殺”的策略,最終獲得勝利,但對母親最終盡了孝。
金克木說:“讀《古文觀止》可以知歷史,可以知哲學(xué),可以知人情世故,可以知中國的宗教精神和人文精神,幾乎可以知道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切?!睆目v論天下到家?,嵤?,從歷史傳記到見聞札記,從應(yīng)用雜文到寓言小品,從山水游記到壯志抒懷,皆存于一書之中??梢?,《古文觀止》是一部人生的百科全書了。讀這本書,就如同跨入了中國古籍文化的絕美殿堂,叫人愛不釋手,越讀越感到意蘊無窮。
我是流著淚,在《古文觀止》里讀完司馬遷的《報任安書》的?!秷笕伟矔愤@封未寄出的信,是司馬遷與任安的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獨白,更反映司馬遷志不得酬,無人與說無人能說的悲憤復(fù)雜心理。在信中,司馬遷將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內(nèi)心隱忍的苦痛,一一道來,說明自己之所以“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乃是因為“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所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他在身心受辱的情形下,仍記掛自己要把《史記》寫完的使命,矢志不渝,忍辱負(fù)重地活著。他又以“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眮砑钭约骸r隔兩千多年,重讀這篇慷慨陳詞的文章,不僅僅是感動,不僅僅是收獲,也讓我對“何為歷史”有了更深刻的認(rèn)識。
文為心生,心感文聲。讀《古文觀止》中的文字,讓我與古人有了心靈的碰撞。我感受到諸葛亮“北定中原,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對蜀漢忠貞不二的品格;李密“烏鳥私情,元乞終養(yǎng)”的孝心;魏征“居安思危、載舟覆舟、思江海下百川、慎始而敬終”的謹(jǐn)慎;韓愈“士窮乃見節(jié)義”的節(jié)操;劉禹錫“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潔;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理想;蘇軾“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的意志……我不僅是走進了他們的文字,更是感受到了來自他們的智慧和力量。
“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的世外桃源;“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暮秋勝景;“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聲清越,枹止響騰”的清越之音;“駕一葉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人生感嘆;“世之奇?zhèn)?、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yuǎn)”的人生體驗……在《古文觀止》里,讀一篇美文就是進行了一次美妙的旅行,就是有了一次美妙的經(jīng)歷;兩百多篇美文就是兩百多次古典文化之旅,也就是感受了兩百多次古典文化的浸潤。
魯迅先生曾說,在文學(xué)上的影響,《昭明文選》和《古文觀止》都一樣的不可輕視?!豆盼挠^止》所選的文章大都是各個時代的名家名章,多為語言精練、膾炙人口的佳作,既有長篇大論,又有精美短文。體裁以散文為主,兼顧駢韻二體,全面反映了我國古代散文的發(fā)展概貌和輝煌成就。閱己,越己,悅己?!豆盼挠^止》可謂是中國古代散文的集大成者,“一書在手,天下散文盡有?!彼鼰òl(fā)著奇光異彩,閃耀著真知灼見。對我們散文愛好者和散文寫作者來說,《古文觀止》是挖不盡的深井,掘不盡的文化富礦。
美文如詩,展卷如畫。重讀《古文觀止》,興味長,益處多。于是,我重溫過的文,徜徉過的美景,終將融入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