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大紅春聯(lián)(散文)
就在喝過臘八粥不久,川西壩子的鄉(xiāng)場上便是春聯(lián)交易如火如荼的景象,遍地都是耀眼的火紅在燃燒、在迎風招展。專賣大紅對聯(lián)、門神、喜福成了一個時令性很強的職業(yè)。趕場賣對聯(lián)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輕人。攤子鋪得大的就租下房東的街檐,早就準備好的木板沿街一架,拉上線掛起春聯(lián),喜福攤子就扯圓了。也有利用自行車、小機動車專門在各鄉(xiāng)場起早貪黑趕場擺地攤的,臨機找一塊不收“租錢”的地界,背街旮旯也無妨,墊上早就標配齊整的塑膠或布匹,簇新的大紅喜福莊稼般往上一栽,照樣種出一片洋洋喜氣。
也有臨街寫對聯(lián)賣的,大都會是六十至八十歲左右的老年人。寫字的案頭用木板支在藍天白云之下,大紅春聯(lián)以及“天地君親師位”的大紅牌子就掛在臨街的門墻上。這種情況一般是早就租好了的“風水寶地”,每年都不會輕易改變。他們天沒亮就出發(fā)了,提一盞明凈虔誠的燈,從鄉(xiāng)村來到場鎮(zhèn)守望自己征伐的“戰(zhàn)場”。他們寫字用黑墨也用金粉,像耕作土地一樣,寫出的字體都很端正、肥實,看得見收成在望的前景。
川西壩子就這樣火紅起來。大街小巷掛滿了幸福和祥瑞,陽光撕裂寒冷,撲在紅紅的春聯(lián)以及那些奮力耕耘的身上,仿佛讓人看到了“四牡孔阜,六轡在手”、“出車彭彭,旂旐央央”那樣古老的盛大場景。
川西壩子的土地沸騰了,牛在奮楫,革犁泥土清新的芳香撲面而來,那“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辭舊布新的景象歷歷如畫,仿佛就在眼前。
想來,我與大紅春聯(lián)親密擁抱的“第一次”,已經過去幾十年了。
上世紀八零年代末,二十來歲的我以集體工的身份在西延鐵路修建火車站。陜北風土粗獷,入冬后河流冰封,生活和施工管道也被封凍,工地只得放假。回到河壩場正好是臘月,彌眼所見盡是滾燙、生動的南國風光,便在家狂書對聯(lián),想學別人也靠賣對聯(lián)賺點零花錢。對聯(lián)寫好卻怎么也賣不出去,就要去闖大市場改變局面。大市場在二十多里外的秀水場。秀水被幾個鄉(xiāng)鎮(zhèn)擁攬,那時河壩場逢一三五而秀水卻是隔日場。
大背包裝滿大紅對聯(lián),我在秀水車站對面就地設攤,開始叫賣。雖然我十分熱心,奇怪的是趕大市場的人跟河壩場的人一樣,都不欣賞我的對聯(lián)。期間買了兩個干餅子充饑身上就沒有分文了。原計劃是用賣出的對聯(lián)錢作回程的路費,結果日影向西也沒有賣出一付。最后只得走路回家。雙腳被磨破,一路上十分沮喪,深切體會到了對聯(lián)也是藝術,不被人欣賞,那是我與藝術還有天壤之別。
回到河壩場后,我只敢將對聯(lián)放在僻靜的地方低調處理。已經臘月三十了,而我的大紅春聯(lián)還是一張沒有賣出。按鄉(xiāng)俗,年三十只有上午半天場,下午就歇場,要來年正月初二才開市。就是說,我的對聯(lián)上午場賣不出去,就只能全部作廢了。
就在我佇立巷口“四面楚歌”的時候,一位農村阿姨從人海岔出,向我徑直走來。她仔細翻看了我的對聯(lián),然后全部批發(fā)了。阿姨告訴我她家住在顧家店子,離場鎮(zhèn)十來里路。
我與大紅對聯(lián)的“第一次”究竟算成功還是失敗,我一直不敢定論。但正是那位鄉(xiāng)村阿姨的支持和幫助,在我追逐夢想的征途上就播下了加減律的種子——減法,戒除浮狂;加法,夯實虔誠、篤實、追求卓越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