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生?。ㄎ⑿≌f)
云又生氣了。
云躺在床上淚水吧嗒吧嗒的。云是小個子女人,頂多只有1米55的樣子,瘦。
今天是正月初四,大姑姐和妯娌都在婆婆家吃飯。
婆婆和云在同一個村子里,婆婆的孩子都到婆婆家吃飯,唯獨沒有叫上云。
男人在去婆婆家時是對云說了一句:“中午別做飯,一起去老頭子家吃飯?!?br />
“我不去!她又沒有叫我,她只叫了她喜歡的人。她看不起我!”云用尖銳細碎的聲音叫道,因為生氣臉色發(fā)紫,甚至嘴唇哆嗦。
昨天云就開始生悶氣,按照慣例,婆婆家今天必有一桌團圓飯。大姑姐正月初四必要回娘家的,這是雷打不動的。婆婆的兒子們、媳婦們一起熱熱鬧鬧喝酒吃飯,說大話。往年只有婆婆親自和云說,云才過去和大家在一起吃團圓飯。在飯桌上,云總覺得有那么一點不自在,覺得一大家子自己就是個多余的人,別人說話她插不上嘴,別人喝酒她更不會添加酒興,最多只是叮囑自己的男人少喝點酒。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大家象征性地給她敬酒,她用飲料回敬大家,學(xué)著大家的模樣說身體健康發(fā)財之類的吉祥話。她草草吃完飯下桌坐在一邊,等著大家酒足飯飽她幫著婆婆收拾鍋碗瓢盤。即使是這樣的云,還是盼著婆婆能叫她參加大家庭的團圓餐。團圓餐,婆婆沒有親口叫云,云是不會不請自去的。她要爭是口氣,而不是在乎吃什么好吃的。一年里,云時常盤算著婆婆家的團圓餐,婆婆是不是親口請她?
今年團圓餐,我天??!果真,婆婆沒有親口叫云參加。云當然會要生氣啦!最起碼她首先要和男人說道說道,讓男人知道自己很生氣,婆婆眼中沒有她這個兒媳婦。自己哪點差了,就不配婆婆加上她參加團圓餐?
男人因為風(fēng)吹日曬,膚色粗糙黝黑。男人動動干裂的嘴唇說:“我媽叫我了叫我了,等于就叫你了,一家人哪有這么多規(guī)矩,非要我媽親口叫你???你這個小矮子,個小,心強??!”男人本想要調(diào)侃,可云覺得男人在諷刺她是個小矮子事多。
男人捅了捅床上的云說:“起來吧,去吃飯吧,你這人有一點不好,愛生悶氣,生悶氣會得病的……”
“得病不是更好嗎?好讓你媽再給你找一個,找個能說會道的嘴巴甜的媳婦,你媽保證喜歡……”
“你看你看,就我這一身,老都皺吧了,還找一個,上哪兒找去?夫妻還是原配好,你看村尾的老瘸子,離婚了,過得不如狗熊……”
云突然間更來氣了,索性拿被子蓋著腦袋,不再理睬男人。
男人任由云使性子,自己悻悻地去吃團圓餐了……
云是要和男人決裂幾天不可,她拿手戲是對男人不理不睬。不是她非得去吃一頓,她在乎婆婆對她的在意。自從嫁到這個家,婆婆好像就沒有在意過她。云天生不愛說話,和人見面頂多笑笑算是打招呼。但她勤勞,別看個子小,家里家外卻是一把好手,田間農(nóng)活菜園地、家務(wù)廚房樣樣都不遜色。尤其云很有耐力,起早貪黑從不叫苦。男人話也不多,這兩口子匹配在一起倒也相配。
村里人都說云是個老實的女人。云只是老實但并不是傻子,她要的是尊重,退一步說,即使是大姑姐來喊她過去吃團圓餐,她覺得也是有面子的,也會假意推辭一下,然后高高興興地去婆婆家??墒?,今年的團圓餐,和婆婆有血脈相連的人除了自己的男人,沒有人叫她!自己男人叫她,那怎么能算呢?
云的女兒是云自己一手帶大的。那時婆婆尚且年輕,婆婆說她要打工掙錢,沒有時間給云帶孩子。小叔子結(jié)婚時,云獨獨地生了一場很大的悶氣。小叔子的婚房及家具是光彩奪目的,云當初的婚房及家具不能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婆婆話里話外是一年是一年的風(fēng)俗,舊人不要和新人比,一浪趕一浪,前浪不要眼紅后浪。言下之意,讓云接受現(xiàn)實。小叔子生孩子,婆婆稀罕得像寶貝一樣,也不出去打工了,在家?guī)椭∈遄訋Ш⒆?。而且婆婆在村里說她的任務(wù)都完成了,孩子們都成家了,自己在家?guī)O子,讓孩子們出去掙錢……這些話無疑都是一把把鋼刀扎在云的心坎上。她怎能不生氣呢?但云不會去找婆婆討要說法的。
男人開導(dǎo)說:“生什么氣,氣壞了身體,自己吃虧,沒有長輩的幫忙,我們不也過得好好的,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女兒也工作了……”
“你就知道說這些,女兒小的時候,我背著她做飯。夏天我到菜地里種菜,我把澡盆放在菜地里,讓女兒坐在澡盆里,孩子全身被蚊子叮得都是包。一想起這些,我現(xiàn)在都還在心疼!要是她奶奶能帶,我女兒哪能受這個罪啊!現(xiàn)在她給小叔子帶孩子,全身是勁!婆婆就是偏心,看我老實,好欺負……”唉,云越說越氣氣,氣得都流淚了。
這大半年的時間,云的右乳房無緣無故的有像奶水一樣的東西流出,有時會把內(nèi)衣浸濕一小片,更要命的是云的胃口沒有以前好,干活也不如以前有力氣,總想躺著不動。男人把云的反常情況告訴了女兒,女兒迅速百度,立即帶著云去了省城醫(yī)院。最終的診斷是云得了乳腺癌。
云生病的消息不脛而走,全家人包括婆婆在內(nèi)都是晴天霹靂。
云必須在醫(yī)院接受治療,不幸之中的萬幸,云得的這種病屬于臨床治愈率高的一種亞型。
婆婆來了,帶著她的換洗衣服,滿臉的焦慮與關(guān)切。
“你怎么來了?小叔子家小孩誰帶呢?”
“他媽媽回了帶,你都生了這么大的病,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你重要,我要來照顧你,其它的都是小事。孫女是有工作的,她也不能天天在你身邊,大偉家里的稻子要收割,要不你起早帶黑的,辛苦了那么久,讓稻子爛在田里多可惜。只有我最適合照顧你。”婆婆坐在旁邊拉著云的手說。“醫(yī)院這七繞八繞的,你不怕轉(zhuǎn)暈嗎?能找到地方嗎?”云有點擔(dān)心地問,因為婆婆不識字。
“不要緊的,讓他們先帶著我跑跑,認認去醫(yī)院食堂的路,還有醫(yī)生護士都可以問,我話多嘴甜,這病房里的阿姨們,我有不知道的,可以問他們……”婆婆討好地對著病房里的人笑笑,“云,你是我們家的好兒媳婦,我在心里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云沒有生氣,流淚了。
2024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