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當兵(小說)
時光倒流,倏然間,光陰回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一個深秋的中午,天空幾乎被烏云覆蓋,陽光好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沖破重重烏云,從云縫間射出一線光芒。此時,在豫東蔡州大地上,一個不顯眼的農(nóng)家小院子里,一對血氣方剛的青年人,興致勃勃地跑進院子里,大聲嚷嚷起來:“爹!娘!驗上了!驗上了!我兄弟倆都驗上了!”
這是老王家兩個兒子驗兵回來了,剛進家門,就向爹娘報告這個特大的喜訊:“我倆身體都合格,咱家是貧農(nóng),一把白,啥都沒問題,肯定都能過關(guān)?!崩贤趼犃思拥谜Z無倫次:“啊……驗上……驗上了,你弟兄倆都驗上了?”好,一個當空軍,一個當海軍!"老王高興得合不攏嘴,老伴在一旁幾乎插不上嘴,“好,我給你們做飯去!”說完,走進屋里扒了幾個雞窩?!斑?,還有一個雞蛋,我給你倆做碗雞蛋面?!?br />
老王一家人歡天喜地,美美一頓豆面條,喝得香噴噴的。慶祝弟兄倆今年都能應(yīng)征入伍。一家人興奮得無法形容。
凡是經(jīng)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參軍是每一個農(nóng)村青年人夢寐以求的事,誰能應(yīng)征入伍了,誰不高興得手舞足蹈呢?那不僅僅是個人的前途無量,還給家里帶來無尚光榮。"軍屬光榮″這個金光閃閃的牌牌,往門口一掛,誰要是路過自己家門口一趟,都能感覺到光彩奪目!"軍屬光榮",況且,每逢年過節(jié),大隊干部還帶領(lǐng)學(xué)校的學(xué)生,敲鑼打鼓給各個軍人家屬送禮品哪。那個時候,作為軍人家屬的爹和娘,是何等的興奮!因此,老王家人個個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個個都盼望快點換衣服吧,因為換上軍衣,才算是真正的應(yīng)征入伍了,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軍人。
接下來,老王全家人耐心等待大隊的通知??墒?,等了一天又一天,就是等不來消息。聽說人家驗上的要換衣裳了。老王心里急呀。那一天下午,老王去大隊部打聽一下,看看他的這兩兒子是去倆還是去一個,啥時換衣裳。他這一去,不問不知道,一問,老王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坐下來。
大隊的一把手茍支書連忙解釋道:“咱公社給咱大隊指標少,咱大隊驗上的人多,你的倆兒子都去不上?!崩贤跻宦犎缥謇邹Z頂:“那……那……俺倆個都驗上了,也應(yīng)該讓走一個呀?”老王很不滿意地兩眼直丁丁地瞪著茍支書,那兩只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焰來。茍支書作為一大隊土皇帝,當然當家,讓誰去誰就去,不讓你去,你就去不成,完全掌握著全村青年人應(yīng)征入伍的生殺大權(quán)。但老王不服氣啊,茍支書感覺了老王的不滿情緒,連忙走上前去安慰:“唉,老王哥呀,大隊機器房那個地方離不開你兒子援朝呀!二德也舍不得讓援朝當兵走了。他是大隊榨油房房長,可喜歡援朝了。至于你二兒子嗎,年齡還小,有機會,明年一定想辦法讓他弟兄倆走一個!”一邊說著還一邊打住手勢,好像明年走一個,是板上釘釘?shù)氖?。老王怒目看著茍支書,毫無辦法,瞪一會兒眼,悻悻遠離,拖住沉重的腳步,沮喪地回到家。一家人還在等他的好消息呢??梢贿M門,全家人一看他臉色,猜之八九,壞事,沒弄成吧。老大兒站在院子里背靠著一棵椿樹摳鼻子,抹眼眶。無奈地耷拉著頭。怎么辦,老王告訴家人,"弟兄倆一個也不讓走。這個茍支書呀,孬的很,不行了。咱隊里生產(chǎn)隊長我也不干了,讓他找人干去吧!誰還給他掏勁呀"。說完,就進屋里躺下了。
老王的大兒子站在院子里良久,心想,如果當兵走不了,剛介紹的媳婦也要告催了,他越想越生氣,不是滋味,想著想著就發(fā)起瘋來,"我要找茍支書鬧,為啥不讓我去!″說完就要去。老王聽見了,怕他鬧出事來,得罪他這個土皇帝,還想活嗎。他連忙起床走出屋子喝住了兒子:“鬧也沒用,已經(jīng)定了啦,去不成,咱不當家。況且,咱又不這里老門老戶,是從宿鴨湖移民到這里的外來戶,肯定鬧也沒用。我想想吧,總會有辦法的?!崩洗髢郝犃烁赣H的話,也不再去鬧騰了。
夜幕慢慢拉下來,似乎要遮蓋老王一家人那一張張愁苦的臉。怎么辦?老王躺在床上反復(fù)地想,找誰說句話呀,哪怕走走后門。也得讓兩孩子走一個呀。光這樣躺著,也不能解決問題。他不躺了,走出家向村東走去。向王橋東的王浩莊走去。那村莊有他一個會拉弦子唱戲的朋友明申兄,找他說說話,或許他能幫助想想辦法。他順著大溝,徑直向東快速走去。十幾里的路程一會兒他就趕到了。
王浩莊莊子大,人口多,又是夜間,老王左轉(zhuǎn)右拐,不斷迎來陣陣犬吠聲。總算找到了明申兄的家。
明申兄也是個地道農(nóng)民,他除了會干農(nóng)活,還會干木工活,時不時幫左鄰右舍,做個板凳,床,架子車篷等農(nóng)用家具,很勤勞,更巧的是他還會拉弦子。因此,老王才和他交成摯友。這時的明申兄因為勞累了一天,剛拉一會兒弦子,正準備休息,忽然聽見自己的狗叫,連忙走出屋看個究竟,猛然發(fā)現(xiàn)是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來了,連忙把老王讓進屋,喊老伴快去燒點水喝。老王說咱弟兄倆說會兒話,我就要走了。就這樣,兩人坐在那張小床上嘮叨起家常來,說一會兒話,明申兄突然問,“老弟,天這么晚了,你來肯定有什么事吧?"老王接住話茬,不得不將自己的兩個兒子當兵之事向他講了一遍。說完,老王嘆惜自己沒那個本事,眼看兩孩子都驗上兵了,可連一個也走不了,說到這里潸然落淚。
明申兄聽了這前前后后種種原因,想了一會兒慢言細語說:"我看這時間也緊迫,人家明天都要換衣裳了。我?guī)湍銌枂柊?,俺小孩他舅在公社,看他能不能幫忙?!暹@時夜已深,人們大多都休息了,他對老王說:"今晚別走了,睡在這張小床上,我先去大隊部,看看電話室有沒有人。″說完他就去大隊部了。
老王躺在小床上心里不停翻騰,睡不著呀,心想,他小孩舅在公社干事,或許能幫上忙:"老天爺,睜睜眼吧,成全我們這無能的人吧″。心里在不斷祈禱,期盼著能帶來轉(zhuǎn)機。
夜,靜得出奇,外面偶爾又傳來一聲狗叫,終于,快十二點了,明申兄從大隊部回來,進屋就興奮告訴老王,"有門兒,我跟小孩他舅打通電話了,我把你的特殊情況告訴他了。是外來戶,男孩子多,大隊不讓他兄弟倆走一個。小舅子說能幫忙就一定幫。這話讓老王無限驚喜,心里舒坦多了。
但轉(zhuǎn)眼明申兄又告訴,他小舅子說了,你說的太晚了,要看咱公社,哪公社還有指標了,還得等明天他再想辦法?!謇贤跻宦犻_始挺高興,轉(zhuǎn)眼不覺又有點泄氣,必定這公社里指標都下發(fā)完了,上哪再弄指標呀!但心里仍在祈禱。這一夜老王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熬到天明。
還好,第二天天亮之后,明申兄他小舅打回電話,說是從金鋪公社向人家要了一個指標。通知小王寺大隊茍支書。讓他通知王援朝,今天就去公社武裝部報到,換衣裳。這時,老王才知道明申兄說的他小舅子,就是本公社的武裝部長崔振孝,而且還兼職公社笫二書記,正是抓征兵這項工作的主要負責人
老王聽了激動得熱淚盈眶,連聲謝謝,就快步往家趕。老王到家后,不見大隊通知。原來,大隊茍支書接到通知后,根本沒有通知老王的大兒子,而是帶住其他人的政審材料,騎自行車直接去公社找崔部長,說不同意王援朝應(yīng)征入伍。這時,崔部長正在籃球場打球,他看見茍支書來了,就直接問,"王援朝來了吧?"茍支書支支吾吾地說:"他爹思想……不好……思想……鬧情緒,生產(chǎn)隊長都撂挑子不干了。"崔部長聽后說:"擱誰身上都會這樣,人家兩個一個不讓走,誰都有情緒,這個指標是我從外公社要的,專門給王援朝的,不準換其他人?!逭f完,就又上籃球場打籃球去了。茍支書無奈,涼一會兒,只好回村通知王援朝,下午王援朝就去公社武裝部換了衣裳。老王的一塊心石終于落地,一家人別提多高興了。
那天,夕陽西下,紅霞滿天,老王看見大兒子從公社回來換了一身嶄新的軍裝,高興得又流淚了,他從屋里拿出那把破舊的二胡,又拉起來了,一曲委婉動聽的《東方紅》,響徹在這個農(nóng)家小院里上空,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