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暖花開的一天，一列高鐵由北向南奔馳，高鐵7車廂15排位，坐著兩個年齡懸殊的旅客。F位是五十多歲的年長者，兩鬢斑白，穿藏青色夾克衫，鼻梁上架著棕色玳瑁眼睛，氣質文雅，面色莊重，有上位者氣息，他是南平市委書記楚新華。D位坐著二十多歲的大學生發(fā)型男，輪廓分明的長方臉上帶著微笑，身著白色運動服，透出年輕人的陽光、熱情、帥氣，他是京華大學畢業(yè)生楊川。
　　 一輛擦身而過的高鐵驚擾了楚新華的沉思，他端取臺桌上杯子送到唇邊，發(fā)現(xiàn)杯子是空的，欲起身去加水。
　　 “叔叔，你坐下，我給你加。”
　　 楚新華將杯子遞給楊川：“小伙子，謝謝你！”
　　 稍會兒，楚新華接過楊川遞來加滿水的杯子：“小伙子，剛從大學畢業(yè)的吧！”
　　 “大叔，你真是火眼金睛，能一下子看出我的身份。”楊川吃驚地望著楚新華。
　　 “自我介紹一下，楊川，川都孜陽人，畢業(yè)于京華大學經(jīng)濟系?！?br />　　 楚新華對楊川點點頭：“不錯，不錯，國內(nèi)一流大學畢業(yè)，好好努力，會前程無量，考慮未來做什么呀？”
　　 楊川不好意思笑了笑：“家里對我畢業(yè)后的去向有爭議?！?br />　　 楚新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望著楊川：“啊，說說看，怎么個爭議?！?br />　　 楊川見這位大叔是個值得信任的長輩，毫不猶豫地說：“爸爸給我找了路子，讓我去銀行工作，爺爺說我應該到艱苦地方鍛煉一下，太閑了對成長沒好處，大叔，你說我應該怎樣？”
　　 楚新華注視著楊川：“我支持你爺爺?shù)囊庖?，但你自己的打算呢？?br />　　 “大叔，我也覺得爺爺?shù)囊庖娛菍Φ模憧次疫@身活力，是需要找個地方釋放一下，不能在辦公室里壓抑著。”說完站到過道中蹦跶了幾下。
　　 楊川的蹦跳，吸引了車廂內(nèi)所有人目光，望著眼前熱情活躍的小伙子，楚新華從心底喜歡上了，他笑呵呵地向楊川招招手：“小伙子，來來，快來坐著?！?br />　　 楊川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些肆意，臉色泛紅，雙手抱拳向乘客彎腰致歉。
　　 楊川回到座位，楚新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個學經(jīng)濟的科班生，跟我說說當前的經(jīng)濟形勢，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可我水平有限，怕說不好?！贝丝虠畲ㄐ睦锵?，這位萍水相逢的大叔怎么這樣關注我，看他樣子一定是不簡單的人，說不定還能得到他的指點?！?br />　　 楊川先稍理了下思路，接著說：“我認為當前經(jīng)濟應在五個80%方面展開思路，一是占全國人口80%的農(nóng)民問題，農(nóng)民富了，會大大提高國內(nèi)消費水平，從而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二是占全國疆土面積80%的中西部地區(qū)，無論是中部崛起，還是西部大開發(fā)，都不能簡單承接沿海產(chǎn)業(yè)轉移，必須與世界科技同步，未雨綢繆，少走彎路；三是對支撐國民經(jīng)濟80%的勞動力密集型、資源型和高污染型產(chǎn)業(yè)，必須斷臂求生，轉型升級，打造新的產(chǎn)業(yè)鏈，為科技和經(jīng)濟發(fā)展走上快車道打好基礎。四是對占勞動力就業(yè)市場80%的自由職業(yè)者，包括小微企業(yè)給予政策扶持，杜絕壟斷，消除不正當競爭，讓更多的人享受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紅利；五是對占進口外匯份額80%的電子、醫(yī)療等高科技產(chǎn)品，應組織全社會攻關，將關鍵技術掌握在自己手里，降低產(chǎn)業(yè)成本，減少國家經(jīng)濟負擔。”
　　 楊川侃侃而談，楚新華不時頻頻點頭。待楊川說完，楚新華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不錯，你有這樣的認識水平和思想格局，不簡單！”
　　 一聲汽笛長鳴，打斷了楚新華與楊川這對忘年交的談話。
　　 “小伙子，愿者陪我去一個地方走走好嗎，保證讓你不虛此行。”楚新華似乎說得隨意。
　　 楊川本來就喜歡運動，覺得反正這段時間沒什么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楚新華的邀請。
　　
　　 二
　　 楊川陪著楚新華從南平站下車。在車站，楊川寄存了行李，楚新華換了身驢友裝扮。
　　 出站后，一輛小車輕輕滑到楚新華身邊，楚新華招呯楊川和他坐進小車，一路無話，不到三個小時，小車走下高速公路，來到一處路邊。
　　 出了小車，楊川望到遠處群山連綿，遠近不同的山色，如一幅山水畫，濃淡墨水潑就，用筆千里勾連。
　　 楚新華指著最高的一座山峰：“小伙子，我們?nèi)サ悄亲椒??！?br />　　 “大叔，那是什么山？”
　　 “仙女峰！”楚新華說著邁開有力的步伐向前走去。
　　 “大叔你經(jīng)常登山嗎？”
　　 “我哪有時間哪，這是因為休假，才出來走走，我們?nèi)サ牡胤?，是當年八路軍魯豫邊區(qū)根據(jù)地。”
　　 這會兒，楊川很想知道楚新華姓甚名誰，但出于禮貌，不敢打聽?！敖橐鈫栂麓笫逶谀膬寒旑I導？”
　　 楚新華望著楊川笑了笑：“小伙子想知道我是誰，是嗎？以后你會知道的?！?br />　　 “大叔，去仙女峰很遠吧？”
　　 “怎么，跟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去登山，后悔了吧！”
　　 “不不，大叔，我向來對自己選定的目標，跟定的人，會始終如一的?！?br />　　 “小伙子這句話很有哲理，選定的目標是理想，跟定的人是實現(xiàn)理想的外在條件，內(nèi)因是決定的因素，外因是不可缺少的條件，二者不可偏廢。到達目標的路不是一帆風順的，也沒有捷徑可走，唯有自己的意志和外在條件，方可達到目標。”楚新華像個哲學老師樣健談著。
　　 “想不到我隨意兩句話，大叔一番辯證，讓我受益匪淺，真的受教了?！睏畲ㄕf得很謙虛、認真。
　　 “你不用認真，我只是隨便說說，年輕真好啊，身體好，有活力，有熱情，這是你們的優(yōu)勢，如果還具有扎實的知識儲備，堅定的思想意志，良好的道德情操，何愁大業(yè)不成，目標不達?！?br />　　 “知識儲備，思想意志，道德情操……”楊川在楚新華身后輕聲重述著關鍵詞，領悟著其中含義。
　　 楚新華調(diào)臉見楊川不說話，嘴里在咕嚕著:“在想什么呢？”
　　 “大叔，你從年輕時候走到現(xiàn)在，很不容易吧？”楊川想聽聽楚新華的人生經(jīng)歷。
　　 楚新華邊走邊說:“我這一代人，比生活在戰(zhàn)爭年代的人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而你們這一代人的成長環(huán)境比我們更加美好。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不能忘了過去，我們都要珍惜時光，艱苦奮斗，共同為振興中華而作出貢獻?！?br />　　 楊川知道這位大叔不是無緣無故地說教，而是真正關心自己，對自己提出殷切的希望。
　　
　　 三
　　 楊川跟著楚新華一路跋山涉水，經(jīng)歷二三十里路，來到一處湖邊，隔湖相望，仙女峰映入眼簾，仙女峰腳下有一個村莊。望著由山峰、山莊和湖泊構成的畫面，楊川不禁感嘆，“真是風光旖旎，景色秀麗，太美了。”
　　 楚新華微笑著望著楊川:“果然不虛此行吧，那山峰就是仙女峰，那村子叫金鳳村，面前的湖叫撫仙湖。”
　　 “大叔，你原來到過這兒嗎？”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這兒是我爺爺戰(zhàn)斗、生活過的地方，我一直想來看看，可從沒來過?！?br />　　 二人沿著一條小路向仙女峰走去。走到半山腰時，看到一座簡單的茅屋，茅屋周圍是茂密的樹林，樹上開滿了芬香的碎花兒，林中到處放有蜂箱，在箱底洞口那兒，蜜蜂忙碌地進進出出，樹枝花朵上，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
　　 楊川摘了朵小花，放鼻端聞了聞:“這是什么樹的花，好香啊！”
　　 “這是棗樹花，由這種花采得的棗花蜜帶有棗花香味，它色澤深，甜度高，是補充能量和作藥用的佳品。”楚新華解釋說。
　　 “這兒怎么沒有放蜂的人呢？”楊川邊說邊用目光掃射棗林各個地方。
　　 “定在那間屋子里，我們?nèi)タ纯?，順便討杯水喝?！背氯A指了指茅屋。
　　 楊川來到茅屋外，對著屋里面喊:“有人嗎！”
　　 屋里的人聽到喊聲走到門前，她年齡二十多歲，頭上戴著花布方巾，鵝蛋臉，穿黑色印花大襟上衣，下身天藍色筒褲，身材高挑，面色有些黝黑。
　　 好美的村姑啊，楊川見了女子，心底暗暗贊嘆。“姐姐，討杯水喝可以嗎？”
　　 女子沒說話，面帶微笑側過身子，抬手往屋里一讓，示意他們進屋。
　　 楊川和楚新華坐下后，女子手腳麻利地洗杯子，倒開水，接著從柜臺上拿泥罐。當泥罐的蓋子揭開后，一股清香的蜂蜜味彌漫滿屋。
　　 楚新華慢慢地喝著蜂蜜水，細細地品著美味。楊川喝了蜂蜜水后，感覺滿嘴香甜，喉嚨滑潤，不停地用舌尖舔舔口腔，抿抿嘴唇，一副沒過癮的饞樣子。
　　 姑娘見楊川還想喝，又給他調(diào)了一杯，看楊川貪婪似地喝蜂蜜水，姑娘笑得更加甜美。
　　 楚新華和楊川在這里喝了蜂蜜水，補充了能量，一身的疲勞感頓覺消失。楚新華拿起登山杖走到門口:“姑娘，謝謝你的招待！”
　　 楊川喜笑顏開地跟著道謝:“姐姐，我永遠忘不了你家的蜂蜜水，謝謝！”
　　 楊川出門后，心里涌出一股疑團，那個姐姐怎么一直不說話，真有點不可思議，盡管如此，她那獨特的美，還有說不出的親切感，給他留下深深的印象。
　　 午后不多時，二人終于登上了仙女峰，楚新華坐在地上。楊川站在山頂，雙手舉過頭頂喊了起來:“仙女峰，我來啦！”
　　 “大叔，這兒怎么有斷垣殘壁？”
　　 楚新華用登山扙指了幾處坍塌的城垛:“這是齊長城遺址，建于春秋年代，完成于戰(zhàn)國時期，迄今有兩千多年的歷史?！?br />　　 “有人說長城是古代中國人閉關自守的恥肉柱，不值得在世界炫耀。大叔你怎樣看。”
　　 楚新華望著遠處群山:“這種說法極錯誤的，在那個生產(chǎn)力極度落后的朝代，能在這樣陡峭的崇山峻嶺上筑出這樣雄偉的長城，充分體現(xiàn)了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我們應該在這份寶貴歷史遺產(chǎn)里思考些東西?！?br />　　 楊川發(fā)出自己的感概:“萬里長城今猶在，幾千年后，我們給后人會留下什么樣的精神和物質遺產(chǎn)呢?！?br />　　
　　 四
　　 待楊川和楚新華從仙女峰下到山腳時，已是傍晚，兩人決定夜宿金鳳村。入夜，幾百戶人家的金鳳村，亮著燈的只有十幾家，楊川和楚新華找了幾戶人家，最后來到姓耿的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只有老大爺和老伴在家。大爺名叫耿在忠，年齡八十左右，頭上少許白發(fā)，額上布滿了皺紋，說話聲洪亮。見有客人來投宿，大爺滿口答應，并招呼老伴趕快端茶。
　　 耿在忠的老伴年齡七十左右，頭上搭塊藍色印花圍巾，一身黑布衣服，腰上系了塊用枕巾改的抹腰。她用泥茶壺泡了茶，拿了兩個飯碗用水洗了洗，再用滿是污跡的抹布擦了擦，倒上茶端到客人面前。
　　 楊川望著有污跡的茶碗，喝茶動作有些遲疑。楚新華端起茶碗，不由分說地一口氣喝完。楊川頓覺不好意思，也端起碗來，咕嚕咕嚕地喝個干凈。
　　 主客交談間，楊川知道耿在忠參加過抗美援朝，當過人民公社社長，生產(chǎn)大隊隊長，金鳳村改成行政村后，擔任村黨支部書記。
　　 楚新華拿著筆記本，向耿在忠詢問全村經(jīng)濟狀況，農(nóng)民收入情況和當?shù)馗刹壳闆r。
　　 楚新華了解完情況后，合上筆記本，一臉凝重的表情望著耿在忠:“老人家，按你剛才說的情況，你們金鳳村屬于極貧狀態(tài)?。　?br />　　 耽在忠低下頭，心里似有愧疚:“是啊，我當村干部多年，沒將金風村帶出個樣子，我們這兒基礎條件太差了?！?br />　　 “沒關系，大叔，國家正在組織扶貧攻堅工作，今后會好起來的?！背氯A摸著耿在忠那雙蒼勁的手。
　　 來到耿在忠家后，楊川迫切想解開心里一個疑問，那個漂亮養(yǎng)蜂村姑是誰，這會兒見楚新華沒向耿在忠問話，他插話問:“耿大爺，仙女峰山上那個養(yǎng)蜂姑娘是你們村的嗎？”
　　 耿在忠吸了口煙，吐出嗆人的煙霧:“她呀，是我們村的……”
　　 老人又吸口煙，欲接著往下說，他老伴忙著接過話頭:“這姑娘呀，她叫棗花。兩歲時發(fā)高燒后說不了話，四歲時她娘丟下她走了，十二歲時，父親去世了，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聽到棗花姑娘的身世，楊川不禁為她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而傷感。
　　 這一夜，楊川睡在床上沒說話，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走在村前的路上，發(fā)現(xiàn)這個村子房屋具有明清時代特點，雖然墻壁上到處現(xiàn)有歲月的斑斕，但仍不失村莊獨特的秀美，這是一個典型的古村落。仙女峰，撫仙湖，古村落三位一體的景致，楊川想象到這里，頓覺心潮澎湃。
　　
　　 五
　　 一次仙女峰之旅，一碗甜甜的蜂蜜水，一夜金鳳村之宿給予了楊川一場精神洗禮。楊川與楚新華在南平分別時，心情激動地望著楚新華說道：“大叔，我想幫幫金鳳村，怎么實現(xiàn)這個愿望！”
　　 楚新華用審視的目光望著楊川:“小伙子，不是心血來潮吧！”
　　 楊川像是在心底篤定了自己的決定，眼里透出毅然的目光:“大叔，我是認真的，請您幫幫我！”
　　 楚新華從身上掏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紙，在紙上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楊川,說道:“南平市一個月后有場國家公務員錄用考試，去試試吧，相信你會錄取。”
　　 楊川接過紙條，認真地折好放進自己上衣口袋。二人握手話別后，楚新華坐進一輛小車走了。楊川站在原地，從口袋里掏出紙條，他好像從紙條里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握緊拳頭，口里喊了聲“耶！”
　　 楊川高高興興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因為楊川回來，往日平靜的家變得熱鬧起來。母親忙著給兒子做好吃的，父親說著那個銀行的情況，爺爺什么也不說，只是慈祥地望著自己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