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不是這樣的(散文)
(一)
我18歲參加工作,瓜女子一枚。當(dāng)了個破小學(xué)教師,以為端了只金飯碗,騎著鳳凰牌自行車沒事在街上竄來溜去,風(fēng)馳電掣。在社會上晃蕩了兩年,偶爾有男同學(xué)來逛,就被同事擠眉弄眼地問“咋相”,一旦聽說沒“沒相”,他們就很熱心地張羅著介紹對象。有些拐彎抹角問是否正在談戀愛,有些干脆熱心地穿針引線,
其中,楊老師不僅說了,而且付諸行動。楊老師教三年級數(shù)學(xué),文化大革命時候在文藝宣傳隊里呆過,演的是《小二黑結(jié)婚》里的小芹。我認(rèn)識她的時候,她雖說已經(jīng)四十來歲了,但兩條大辮子,燙得彎彎的劉海,眉眼之間掩飾不住嫵媚可人。他的丈夫老白叔給我瞅的人,是鎮(zhèn)政府一個小伙子?!坝鰝€面嘛,成不成再說?!睌?shù)九寒天,我被楊老師連拉帶拽進了她家門。
還沒看清對面的小伙子是光臉還是麻子,“天太冷了,快上炕暖一暖。”不由分說將我推上了炕。原來楊老師早上上課,老白叔負責(zé)做飯,炕燒得熱乎乎。屋子內(nèi)熱氣繚繞,擦了三次眼鏡片才瞅清對面的小伙中等個兒,瘦臉上滿是青春疙瘩痘,天天下鄉(xiāng)收稅計劃生育拉牛背包袱,看起來面相有些老糙。
隨后飯菜端上來了,金黃的玉米糝子粥,切得極細的紅蘿卜絲,炒洋芋片,熘得軟乎乎的白蛋蛋蒸饃。我溜下炕,在他們熱情招呼中吃了個肚肚圓。
相親,不,本次“遇面”的結(jié)果是,都沒對上眼。
我壓根就沒有談婚論嫁的想法。
估計對方也看不上我這個黑女子,人家婉言拒絕是“那女子學(xué)歷太高”。
后來楊老師仔細總結(jié)了一下,把事壞了怪罪到老白叔身上,他那天金燦燦玉米糝子,寓意不好——黃了!
向同室的閨蜜吐槽白天的經(jīng)過,倆人在床上笑得肚子疼。覺得都什么年代了,還介紹對象,遇面呢,這些年紀(jì)大的老師真是老土。我們這輩子絕對不這么八卦。
在我步入中年后,生活告訴我,人家不是這樣的人。
歲月真是把殺豬刀,轉(zhuǎn)眼間我比楊老師年齡還大了,不僅臉盤盤大渠渠(皺紋)深,也被人關(guān)心地問:“你兒子多大了?談下對象了沒有?”看著周圍三十歲了還不結(jié)婚的男生女生和他們愁眉不展的父母,才明白了當(dāng)年遇面不是我想的這樣。
楊老師人家不是八卦,不是吃了蘿卜操淡心,是真的關(guān)心我的終身大事。人在每個年齡階段操的心是不同的:青年娃天天想著玩嗨,中年人謀劃著孩子們的婚嫁。他們是把我們當(dāng)孩子看呢!
(二)
我特別喜歡張維迎,這個重視企業(yè)家精神培養(yǎng)的知名經(jīng)濟學(xué)家。關(guān)注了辛莊課堂這個公眾號不久,張的老師何煉成教授去世了,張維迎寫了信天游,請丁文軍清唱了《何老師,你再聽我一曲信天游》。頭一句就是:“第一次見面你輕輕摸我的頭,最后一次見面你微笑不開口,我讓你欣喜讓你愁,你還夸過我的的信天游……”歌詞如泣如訴,感人肺腑,加上丁文軍動情的歌唱,看著何老師不同時期的照片,再了解了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初期《為錢正名》被遭批判書時候,何老師對張維迎的維護與支持,我被他們深厚的師生情誼感動了。
“最后一次見面你微笑不開口?!蔽乙詾槭抢蠋熒岵坏脧埦S迎離開。人老了,喜歡人多熱鬧,更希望得意門生常來看看自己。
真相不是這樣的。
何老師晚年身患阿爾茨海默癥,當(dāng)張維迎最后一次取探望恩師時,他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他最疼愛的弟子了。他跟我那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晚年也患老年癡呆癥的外婆一樣,見誰都微微笑,明明吃過飯了轉(zhuǎn)身就抱怨家人讓他餓肚子。
時光是多么殘忍啊,他能讓一個睿智的經(jīng)濟學(xué)教授認(rèn)不得得意門生。
時光是多么無情啊,他能讓一個有成就的人想報答師恩,對方卻把你是誰都忘記了,上蒼不給你謝謝的機會!
(三)
“淳化蕎面饸饹”被列為陜西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已成為淳化一張靚麗的名片,淳化也被授予“陜西蕎面饸饹之鄉(xiāng)”的稱號。許多外地人慕名而來,吸蕎面饸饹。在網(wǎng)上,各種品牌的蕎面饸饹也賣得很火爆。
但是,個別網(wǎng)友在視頻后面留言:“騙人呢,說的是蕎面饸饹,實際上是麥面制作的?!?br />
走過更多的地方后,你會明白,事情不是這樣的。
淳化蕎面饸饹不同于藍田蕎面饸饹,人家是以純蕎面壓成,和面的時候里面加入堿面和食用鹽,壓出來后顏色黑,口感筋道像扯不斷的皮筋,然后用油潑辣子、蒜、芥茉組成的“三味真火”來涼調(diào)。其口味突出辣子的辣、陳醋的酸、芥茉的嗆。
而淳化位于渭北旱塬,因為蕎麥生長期只有六十來天,生長期太短,性寒涼,因此只用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蕎面,其余的是渭北生長期更長的麥面,化了堿面,用70攝氏度的熱水拌成絮狀,然后用溫水揉成團。這樣壓制成的蕎面饸饹,既能讓糖尿病患者降糖,也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小麥面粉的口感和營養(yǎng)。淳化蕎面饸饹已澆湯為主,融合了乾縣一口香的優(yōu)點,湯寬面稀。饸饹湯煎而不燙,油而不膩,味濃而不烈,味香而不艷,香味撲鼻,回味悠長。饸饹湯中的辣子更是一絕,湯上漂著很厚的一層辣子,看似辛辣無比,實則紅而微辣,因為這是豬油和菜籽油用慢火煎成。吃湯饸饹時添加入白白的蒜泥,一為殺菌,二為消膩提味。
別說淳化蕎面饸饹和藍田饸饹差異大,就是毗鄰淳化的旬邑饸饹,二者也相去甚遠。旬邑人家講究吃“戴帽”饸饹,碗里饸饹堆成山,湯少面多,還有炒饸饹。陜北饸饹離了羊肉塊,那是萬萬不行。
說一千道一萬,饸饹口味眾多,淳化饸饹獨樹一幟。你在西安吃羊肉泡饃用死面坨坨,掰開煮熟了咥,覺得過癮,但是你不該到了澄城吃水盆,月牙餅夾著羊肉吃,然后喝湯,你就說人家澄城水盆不地道。你可以說開著斯特拉不拉風(fēng),但絕對不能說淳化饸饹不正宗。
趟過歲月的長河,見過很多人,經(jīng)過若干事,走過許多地方,老牛反芻般回首往事之時,驀然間明白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物,不是這樣的,它可能是那樣的,或者是其他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