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父輩中，除老父親外，依然健在的有年逾九十的大姑父和大姑以及耄耋之年的幺姑。大姑和大姑父一直住在與我老家不遠的鄉(xiāng)下，常年走動，而幺姑卻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遠嫁到千里之外的陜西岐山，相見的機會自然不多，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從書信往來慢慢變成電話交流。幺姑思鄉(xiāng)情切，每隔兩三年就回鄉(xiāng)一趟，尤其是自退休后，幾乎每年春天就會回來一次。春天不僅氣候適宜，更是采茶的季節(jié)，帶些自采的毛尖茶回去時時品嘗，故鄉(xiāng)便被裝在心里。幺姑暈車，每次來回就是一場極度痛苦的經(jīng)歷。但自從疫情爆發(fā)至今，三年多了，就再沒回來過，當然，我們也無法探望，只能電話或視頻交流。
　　 去年底，疫情依然肆虐，得知我母親去世，遠方的幺姑幾度哭泣，不斷向子女們訴說著當年與我母親的那種深深的姑嫂情誼，也表達了無法回來吊唁的遺憾。之后，也時不時打電話要求我們照顧好老父親，免得徒留遺憾。我們便時常拍些父親日常生活視頻發(fā)過去，讓她安心。
　　 今年三月底，得知幺姑腿部不慎骨折，八十七歲的老父親甚為掛念。我也一樣，因為我在陜西上學期間，曾得到幺姑的接濟，畢業(yè)逾三十年卻一直因故沒回去看看，深感內(nèi)疚，便提議帶他去探望，父親欣然應允。
　　 時值暮春，花紅柳綠，冷暖適宜，我邀小妹一起帶父親從信陽踏上了西行的列車，并特意選擇了臥鋪。車速雖慢，歷時較長，但老父親一路因之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和休息，不失明智之舉。
　　 我們的到來，幺姑一家人甚感驚喜，熱情有加。而我，又回到了魂牽夢繞的第二故鄉(xiāng)，更是懷著不同的的情愫。幺姑出院月余，住在西安二女兒家修養(yǎng)，已能短暫行走。幺姑教師退休，已年近八十，育有四女，個個優(yōu)秀，有“四朵金花”的美譽。二女兒住在西安，其余在寶雞蔡家坡開發(fā)區(qū)及咸陽楊凌工作和生活。大女兒小我一歲，二女兒和我小妹不僅同庚，更是同名，當年我和她分別在西農(nóng)和財校求學期間，曾攜同學多有交往。她涉獵廣泛，書法遒勁有力，文采斐然，主編的兩家省級社科雜志影響深遠，馬拉松比賽時常拿獎；思想異?；钴S，善于學習，工作勤懇，畢業(yè)后從基層起步，已成為省直部門的處長。處在雁塔區(qū)的住宅，位置絕佳，憑窗即可清晰地看到大雁塔，據(jù)說著名的大唐芙蓉園和不夜城就在附近，步行十余分鐘均可到達。
　　 為了方便兩位老人相互走動，我們被精心安排在住宅對面的高檔賓館里，相距不到二百米。父親年邁，痛風發(fā)作，腳趾疼痛，行走不便，我到附近幾家藥店買手杖未果，便在美團上訂購，半小時后即送達賓館，長短可調(diào)節(jié)，鋁合金的，很輕便，父親用著甚是稱心順手，驚嘆網(wǎng)購之便利。
　　 到西安的第二天，因幺姑家二女兒在楊凌參加馬拉松比賽，我和小妹也趕過去，順便回到母校看看。母校素有花園學府之稱，如今變得更加美麗，成就斐然，更加成為莘莘學子向往之所。這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也是我曾經(jīng)探索世界、書生意氣之所。在這里，有我們師生和同學情誼，有我們的青春夢想，有我最美好的青春記憶。來自祖國各地的同學在此相聚，畢業(yè)后分赴天南地北，就此一別，有的再也無緣相見。重回校園，唏噓歲月匆忙，轉(zhuǎn)身已是暮年！但從同學群里，得知他們大都成就輝煌，令我羨慕和欣慰不已，想想自己，蹉跎了歲月，荏苒了年華，深感愧對師門。我們在校內(nèi)外作了短暫逗留，拍了一些照片，算是不虛此行。我想，以后定會還來的。
　　 第三天上午，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我們參觀了西安博物院。它是西安市的一座集博物館、名勝古跡、城市園林為一體的博物館，以展示的珍貴文物，唐代千年古塔、悠揚的雁塔晨鐘、秀麗的園林景觀而聞名。由文物展館區(qū)、小雁塔以及薦福寺為核心的歷史名勝區(qū)、園林游覽區(qū)三部分組成。園林區(qū)依舊姹紫嫣紅，小橋流水，游人如織。在陜西四年，我很少出去游玩，一是課程緊張，而是囊中羞澀，僅跟著班級組織的參觀實習到過華清池、兵馬俑、乾陵及法門寺等地，對西安其他地方知之甚少。當然，期間隨同學多次到過幺姑當年在岐山的居所，在幺姑二女兒的帶領下參觀了諸葛亮在五丈原的武侯祠，曾想像著諸葛亮兵出岐山萬馬奔騰的場景，也到過姜太公的釣魚臺，隱約體會到了姜子牙無鉤垂釣的那份執(zhí)著。這次，在這里，終于親眼目睹了傳說中小雁塔的風姿，它那滿身的殘損時刻向世人展現(xiàn)著千年的滄桑。在博物館里，二妹專門給我和小妹請了個講解員，她則陪兩位老人在園林區(qū)休息，坐看風景。博物院收藏了西安各個歷史時期的文物13萬件，其中擁有國家三級以上珍貴文物14400多件，并有相當一部分文物出土于周、秦、漢、唐等中國歷史上有重要影響的朝代。用于陳列的文物展品，是在這些藏品中挑選出的文物等級高、代表性強、影響面廣的文物。講解員重點介紹了三彩騰空馬、秦皇玉杯等鎮(zhèn)館之寶，揭示了古都厚重的歷史和輝煌燦爛的文化，讓我感嘆不已。
　　 在講解期間，總看到我家小妹心不在焉，結束后問其故，她說，看不懂，也聽不懂，不是看你這么專注，我早就出去了。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忽略個嚴重問題，那就是沒能顧及小妹的感受。在那個困苦的年代，也因幫我讀書，小妹較早輟學，學歷偏低，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是理所當然的，讓她一直陪著，真是免為其難。自踏入社會后，小妹歷經(jīng)艱辛，而我卻幫之甚少，讓我時感羞愧和內(nèi)疚，這也成了我終身的一大遺憾。好在還有機會彌補，我會盡力而為。
　　 此后二妹建議我們參觀歷史博物館，我以老父親腿腳不便為由婉拒了。
　　 傍晚，我們一行漫步來到大唐不夜城。這是一條著名的步行街，位于大雁塔腳下，它以盛唐文化為背景，以唐風元素為主線，建有大雁塔北廣場、玄奘廣場、貞觀廣場、創(chuàng)領新時代廣場四大廣場，西安音樂廳、陜西大劇院、西安美術館、曲江太平洋電影城等四大文化場館，大唐佛文化、大唐群英譜、貞觀之治、武后行從、開元盛世等五大文化雕塑，是西安唐文化展示和體驗的首選之地。整體風格為仿唐文化建筑。到了夜晚，整條街流光溢彩，游人摩肩接踵，甚為熱鬧。兩位老人在我們的攙扶下，走走歇歇，都沉浸在這種歡樂而又喧囂的氛圍中。許多人穿著鮮艷華麗的唐裝漢服在人群中昂首穿梭或拍照，讓人仿佛穿越到了千年前的華夏盛世。這些人中，大多為清純美女，但也不乏中年婦女和老嫗。我想，這些老人如此裝扮，不僅是向偉大的中華文明致敬，更是向自己遠去的青春致敬。
　　 幾天來，慮及老人的身體，我們就在附近隨意走走看看。其實，幾年前父親和小妹他們曾到過那些著名景點，不想再去了。姑姑家四個妹妹齊聚西安，給了我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讓我們盡情品嘗了極富當?shù)靥厣母鞣N小吃，大家談論著家事、國事，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幺姑改用純正的鄉(xiāng)音與我們交流，四個妹妹笑稱聽不懂，說根本不像河南話，我們解釋了信陽特殊的地理位置、歷史和風土人情?？v然遠隔千里，口音有別，但并沒有任何距離感，其情其景，不像久別重逢，更像正常相聚的一家人。我們相約，到了秋高氣爽之時，再好好相聚，在西安，或在信陽。
　　 在西安工作的幾位同學，聞訊我的到來，也相約一聚，把酒問盞，快意暢談，就連遠在寶雞等地工作和在母校當教授卻身在烏茲別克斯坦為一帶一路建設而忙碌的同學們也致電問候，歡迎再回陜西，讓我體會到那份濃濃的同學真情并未隨歲月的流淌而淡化。
　　 倏忽又過半年，大地由綠變黃，秋意正濃，我忽然想起了那份約定，想起了遠方幺姑一家親人和各地的同學們，期待再次成行。前幾天回老家看望老父親，看到他依然康健，心便安然。我問他什么時候與幺姑他們再相聚，他說，我們相互之間電話不斷，已沒有距離感，現(xiàn)在交通又十分便利，隨時就能成行。但想到操勞一生的老母親已于年前過世，再也無從問候和探望，我不禁黯然神傷。雖然以前我和姐妹們時常回去看看，盡些微薄孝道，但終究留下了許多遺憾。
　　 我常想，自己今生最大的遺憾就是遺憾太多。有些可以彌補，有些終成悔恨。人的一生，最美好的就是真情，最難得的也是真情。真情堪比歲月長！
　　 歲月靜好，安然若素，這是眾人的期許，更是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