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的“東大片”野草叢生
　　 白楊樹幾乎遮蓋了渾濁的天空
　　 那么多墳讓我頓失往日的恐懼
　　 父親躺在他們中間，靜靜的
　　 我把臉貼在墳上聆聽父親在低語
　　 父親說，他累了，正在休息
　　
　　 陽光穿過樹葉縫隙我看見了父親
　　 他正弓著背，手扶著犁
　　 渾厚的吆喝牛的聲音再次響起
　　 水花濺在父親臉上綻開朵朵漣漪
　　 那漣漪融進(jìn)歲月成了父親臉上的皺紋
　　 父親赤著腳挑擔(dān)子從舍不得穿鞋
　　 那腳掌落地的聲音烙在我心里
　　 扁擔(dān)兩頭上下?lián)u晃“嘎吱嘎吱”叫不停
　　 我一直擔(dān)心扁擔(dān)會斷，壓垮我的父親
　　 多年后我做了母親，理解了那扁擔(dān)的韌性
　　
　　 青黃不接，父親必須借糧為全家充饑
　　 他和母親小聲議論誰誰家有糧食
　　 天黑時分，門“吱呀”一聲
　　 父親踉蹌著走出家門
　　 外面繁星點點，一片蛙聲
　　 父親把米袋揣進(jìn)懷里兩手搓著衣襟
　　 靠在門框上的母親一聲嘆息
　　
　　 父親從懷里掏出包裹
　　 鍋巴和肉的香味彌漫在屋里
　　 那是父親給人干活省下來的美味
　　 五雙眼睛聚焦包裹，垂涎欲滴
　　 母親把鍋巴和肉分成五份
　　 哥哥姐姐們推來讓去
　　 我風(fēng)卷殘云后追著妹妹
　　 父親變戲法地從衣兜掏出一瓶香油
　　 奢侈地告訴母親
　　 明天讓孩子們吃頓香油炒飯
　　 二姐調(diào)皮地使壞把大姐絆倒在地
　　 哥哥抱起妹妹把她舉到頭頂
　　 我乘機(jī)偷吃了妹妹最后一塊鍋巴
　　 站在一旁的母親笑出了眼淚
　　 父親悠閑地點燃一支自制的劣質(zhì)香煙
　　 一個個煙圈裹著歡聲笑語溢出屋脊
　　
　　 爸，您最愛吃的油炒干飯香了
　　 五兒女齊聲喊：爸，來家吃飯了
　　 來家吃飯了
　　 聲音在空中回旋
　　 再也沒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