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張冠在部隊是一名班長，來自一個貧困縣的小山村。張冠退伍時，鄉(xiāng)鎮(zhèn)剛設(shè)立一個派出所。本來憑他的軍人素質(zhì)以及年少習武練就的功夫，完全勝任在派出所當警察，遺憾的是他缺少文化，又沒有社會背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鐵飯碗和自己失之交臂，轉(zhuǎn)而自謀出路。好在當兵前他學過木工，張冠就憑這門手藝生活。他時刻保持著吃苦耐勞的軍人本色，起早摸黑，不是幫這家制作家具，就是幫那家建造房屋。很快，張冠有了積蓄，把自己的草窩變成了磚房，贏得了鄰村李小花的芳心。婚后，他們生育了一個女兒，取名為張朝霞，寓意吉祥、好運。
　　 四年后，面對聰明伶俐的女兒，張冠高興之余經(jīng)常犯愁，心想：可愛的女兒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爸爸身處底層，該如何為她撐起美好的明天呢？
　　 張冠暗下決心，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女兒接受優(yōu)質(zhì)的學校教育！他想起和自己一起入伍的一位戰(zhàn)友，因為上過縣重點高中，當兵第二年就考上了軍校，如今已是少校營長。從戰(zhàn)友的身上，張冠認識到知識改變命運的力量。見本村沒有幼兒園，張冠就花高價讓女兒進了鄉(xiāng)鎮(zhèn)的民辦幼兒園。
　　 為了接送女兒讀書，張冠特意買了輛摩托車。頭幾個月，天一亮，張朝霞就嚷嚷著要爸爸早點送她到幼兒園，因為那兒不僅有很多新奇的玩具，還可以學習唱歌跳舞。爸爸看到女兒雀躍的樣子，笑得像喝了蜜一樣甜。
　　
　　 二
　　 “爸爸，我今天不想去幼兒園，可以嗎？”三個月后的一天，張冠正要送女兒上幼兒園，張朝霞一改往日的笑臉，皺著眉，吞吞吐吐地問道。
　　 在張冠的再三追問下，張朝霞終于道出了原委。原來班上有一個叫李小胖的男孩欺負她。李小胖的爸爸是私營企業(yè)的大老板，因為怕兒子吃不飽，讓他上幼兒園時帶了很多精美的巧克力和香甜的糕點。下課休息時，李小胖從包里掏出一樣接一樣的零食，一邊吧唧著嘴，一邊發(fā)出顯擺的喟嘆。四五歲的小孩子哪受得了這樣的誘惑，一個個看得直咽口水。一個孩子向李小胖要吃的，卻遭到了李小胖的為難，說要叫三聲老大才可以給他。善良的張朝霞提醒李小胖要慷慨一點，同伴之間要講友愛。李小胖卻不以為然，說自己的地位是很高的，美食是很貴的，張朝霞家是買不起的。爭執(zhí)中女兒被霸道的李小胖推倒在地，從來沒有挨過打的張朝霞委屈地哭了起來。
　　 “等你放學之后，爸爸教你學武術(shù)，怎么樣？你學會武術(shù)以后，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了。”張冠比劃了一個武術(shù)動作后，攥緊右拳對女兒說道。
　　 看到高大魁梧、手臂充滿肌肉的爸爸，張朝霞一下子有了安全感，破涕為笑。
　　 從那天起，每天早晚或休息日，張冠不是讓女兒跑步，就是教她練武術(shù)基本功。對于敏捷的張朝霞來說，跑步就像鳥兒在空中飛翔時一樣輕巧，既有趣，也很快樂?？删毣竟蜎]有那么簡單了。練習弓步、仆步、歇步、踢腿時，她還能挺住，但在練習單調(diào)的扎馬步時，半分鐘不到，她就覺得大腿酸痛，不住地往外冒汗。不到兩分鐘，她的大腿就抖得像篩子一樣。她再也支撐不住了，哭出了聲。
　　 “孩子她爸，女孩子要練什么武術(shù)，練練形體就可以啦！”聽到女兒的哭泣聲，李小花連忙從廚房里跑出來勸說丈夫張冠。
　　 “孩兒她媽，我的訓練目標，可不僅僅讓女兒不受欺負那么簡單。我要讓女兒擁有軍人的意志，軍人的體魄，心里既有自己，也有別人；既有小家，也有祖國。這樣，她長大了，才能自立于社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過你說得也對，做事情要循序漸進，那我就讓女兒先學幾個簡單的擒拿格斗的動作，能夠自衛(wèi)防身，空閑的時候多練練隊列訓練，讓女兒有一個好形體。”張冠覺得妻子說得有道理，連忙調(diào)整了訓練計劃。
　　 張朝霞不愧是軍人的女兒，悟性高，學得快。在爸爸的認真帶教下，不到數(shù)月，她的身手就比原來敏捷了很多，體能也得到了增強。在幼兒園，笨重的李小胖雖然力氣大，但面對靈巧又有防身技巧的張朝霞時，就像掄起拳頭往空氣里揮，從此不敢再招惹她了。之后，張冠仍然每天讓女兒堅持訓練。風和日麗時，在戶外訓練；天氣不佳時就在戶內(nèi)訓練。日月如梭，轉(zhuǎn)眼間，張朝霞到了上小學的年齡。和上幼兒園時一樣，張冠為了讓女兒有更好的教育，放棄了讓女兒免費上村小學的機會，自己掏腰包讓女兒在鄉(xiāng)鎮(zhèn)的一所私立小學讀書。那里師資更好，教育設(shè)備先進，教學質(zhì)量明顯要高于村小學。張朝霞剛進小學兩個月，學校就舉辦了一次田徑比賽。她獲得了一年級女子組50米、100米跑，以及立定跳遠第一名。很快，張朝霞的名聲便在村上傳開了。同村的王小妹是張朝霞的同學，她也想成為體育能手。她母親則說：“張朝霞的爸爸當過兵，每天都給他做體能訓練。你吃得起這樣的苦嗎？”
　　 好奇的王小妹想知道擁有一個當兵的爸爸會得到什么樣的訓練，于是在一個明媚的周日去了張朝霞家。
　　 “稍息，立正，向前走！”
　　 還未趕到張朝霞的家，王小妹老遠就聽到訓練聲?？吹綇埑荚谑彝獾钠降厣舷褴娙艘粯友鲋^，挺胸收腹地往前走，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王小妹羨慕極了。走近訓練場地時，張朝霞已變換訓練內(nèi)容，她正在打軍體拳，只見她沖拳、勾拳、撩拳，招勢豐富，氣勢十足，把王小妹看得眼花繚亂。
　　 回到家，王小妹把張冠教女兒訓練的場景告訴母親，卻聽到意料之外的話：“女孩子家，長大后遲早要嫁人的，像男人一樣學打拳，以后哪個男人敢娶??？”
　　 很快，王小妹母親的話就在村子不脛而走。
　　 “孩子她爸，你不要教女兒像男人一樣練拳了，這樣會被人說閑話的?！甭牭酱謇锏牧餮则阏Z，張朝霞母親心疼自己的女兒，更擔心女兒的將來，便勸告自己的丈夫。
　　 聽到妻子的勸告，張冠感到自己的臉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心里隱隱作痛。
　　 張冠自己也常聽到別人說自己練武、當兵都沒能鯉魚跳“農(nóng)門”。自己當兵前是木匠，退役后還是木匠。而自己的一些戰(zhàn)友退伍后各顯神通，都有一個好歸宿。有的當了派出所的警察，有的在政府部門保衛(wèi)科工作，有的戰(zhàn)友還到國有企業(yè)捧起了鐵飯碗。但唯獨自己，最窩囊。
　　 對女兒的培養(yǎng)，常常讓做父親的張冠在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心想：女兒的學習成績固然重要，但體能也不能忽視，說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場了，我一定要讓她讀高中、大學，把女兒培養(yǎng)成文武雙全的大學生，絕不能像村里的女孩一樣，初中畢業(yè)后就嫁人。于是，張冠頂著世俗的壓力，在女兒空余時間仍舊堅持讓她進行訓練。
　　 張朝霞果然沒有讓父母失望。在小學的幾年中她很努力，不但學習成績一直在年級中名列前茅，而且體育成績非常出色，在學校每學期舉行的運動會上都收獲滿滿。每學期看到女兒帶回來的“三好學生”獎狀以及各類體育比賽的獎狀獎杯，張冠眼中噙滿幸福的淚花。他把自己的全部心血花在女兒身上，看到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報，他覺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光陰似箭，不經(jīng)意間，張朝霞要升初中了。爭氣的女兒，憑自己的實力考上了縣城一所示范性初中的重點班，讓父親省了一大筆錢，因為他無需為女兒上優(yōu)質(zhì)的民辦中學支付昂貴的學費。那時，張冠似乎看到了女兒未來的曙光。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里的那天，從不喝酒的他，足足喝了半斤白酒。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
　　 夢里，他化成一只蒼鷹領(lǐng)著女兒在蔚藍的天穹翱翔。耳畔，回蕩著軍營悠遠而激越的軍號聲……
　　
　　 三
　　 興高采烈的張朝霞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坐在父親摩托車的后座上，像風一樣駛向不遠處的縣城。四十分鐘車程后，張朝霞隨父親到學校報到，開啟了她的初中之旅。
　　 縣城的校園比鎮(zhèn)上的小學大了許多，一進校門是一條寬闊的柏油路。路的兩旁，9月的梧桐仍舊郁郁蔥蔥。校園中間蜿蜒著一條小河，以小河為分界線把學校劃分東區(qū)和西區(qū)。學校東區(qū)是重點班，也是她的教室所在的地方。她喜歡這個像公園一樣的校園，午休時她常常坐在小河邊的長椅上休息，聆聽鳥兒在樹木中穿梭吟唱。她突然愛上了歌唱，還參加了學校的合唱隊。與單調(diào)、枯燥、乏味的體能訓練相比，動聽、舒展、多情的歌唱更能撥動少女的情弦。雖然張朝霞憑著自己的天資和勤奮好學仍然在年級組保持著領(lǐng)先的學習成績，但對父親給予她體能訓練的事卻逐漸有點排斥。她是走讀生，每天都可以回家，父親像過去一樣用摩托車接送她上下學。但是早晨她不再愿意跑步了，休息日也不愿花太多的時間用于體能訓練了。張冠第一次感到女兒開始變了，變得難以琢磨了。他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張朝霞憑著自己多年體能訓練形成的健美身姿，被體育老師挑選為學校廣播操的領(lǐng)操員。高挑的身材，靈動的身姿，再加上優(yōu)異的學習成績，張朝霞不經(jīng)意間成為了?；?，也吸引了情竇初開的異性目光。班里有一個叫姜斌的富家子弟暗戀著她，趁午休時邀她在小河邊散散步，聊聊天。張朝霞覺得，姜斌友善而開朗，空時與同學聊聊天也挺開心的，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天散步時，姜斌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色澤綺麗的手鐲要送給張朝霞。正午的陽光灑在手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照進張朝霞漆黑的眸子里。張朝霞驚喜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太漂亮了，我在首飾攤上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手鐲?！彼龥]有多考慮手鐲的價值，只當是姜斌在哪個小攤上淘到的寶貝，便笑著接了過來。
　　 這天，張冠正在打一個木柜，突然接到女兒班主任打來的電話，說有關(guān)于張朝霞的事，讓他去學校一躺。張冠接到班主任電話后滿腹狐疑又心急如焚，連忙放下手中的工具，駕駛著摩托車，趕往女兒的學校。
　　 班主任是一位戴著眼鏡、又瘦又高的青年男子。見張冠來了，他指了指椅子上打扮富貴的中年婦女說：“這是我們班姜斌同學的媽媽，她有話要跟你說。”班主任話一說完，就獨自離開了。
　　 “張朝霞爸爸，我的兒子是來學校讀書的，不是來談戀愛的。你的女兒跟我的孩子談情說愛，還騙了我孩子一只昂貴的手鐲。其實，那是我的手鐲，你知道值多少錢嗎？好幾萬??！你一年的木匠活也賺不到這么多?。“咽骤C還給我，把你的孩子管管好，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孩子，這樣就算兩清了！”說完后，姜斌的媽媽就重重甩上了門，揚長而去。
　　 張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找到班主任了解情況后，才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張冠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主動去談戀愛，更不相信她會去索要他人財物。
　　 匆匆回家后，張冠便把女兒跟同學談戀愛的事跟妻子說了。李小花一聽，火冒三丈，說道：“人還沒長大，不好好讀書，怎么就跟有錢人家的孩子談情說愛了呢？你咋不當場拉出她給兩個耳光？等她回家，我要好好教訓她！”
　　 “我想，我們不能憑一面之詞，學?？赡苷`會她了，同學家長也可能誤會她了。女兒一心向善，從沒做過損害他人的事，等她回家后問問她吧！”張冠感到此事蹊蹺，他不想輕易傷害無辜的女兒，決定順藤摸瓜，了解事情真正的原委。
　　 張冠雖然不是讀書人，但他為了女兒的教育，還是從書店買回了關(guān)于青春期孩子教育的書。他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逆反心理，做父母的要找準原因，對癥下藥。他翻到了關(guān)于青春期孩子談戀愛的章節(jié)，閱讀后沉思片刻，心想：書上說得真好，對待孩子的戀愛，要淡化處理和適當引導，以避免激化矛盾。
　　 夜晚，女兒回家做完功課，洗漱完畢準備上床時，張冠微笑著對女兒說道：“你們班的姜斌很友好，送了一個手鐲給你，對嗎？”
　　 “對的，他很大方，手鐲好玩，我就收下了，不就是一個石頭做的首飾嗎？”見爸爸沒有責備自己，僅僅是好奇，她便敷衍地回答。
　　 “姜斌同學可能拿錯了，他把他媽媽名貴的手鐲給你了。他媽媽說孩子調(diào)皮，經(jīng)常拿媽媽的首飾送人?！睆埞谟昧苏{(diào)侃的口吻對女兒說道。
　　 “那我明天把手鐲還給他，我是熱愛運動的人，戴這個也不方便。要知道這么貴，我才不要呢！”聽到爸爸這么說，張朝霞心想，這個同學真不懂事，惹事生非，不值得與他交朋友。一想到自己手里拿著價值不菲的手鐲，又驚動了雙方家長，她就覺得惴惴不安。
　　 第二天課間，張朝霞趁沒人注意時把手鐲還給了姜斌同學。一還回去，就覺得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身上像擺脫了多日的重荷，人突然感到輕松很多，就獨自一人在操場的跑道上奔跑，如同飛馳的駿馬，又像初升的霞光映紅了校園。她越跑越快，越跑心情越舒坦，跑道邊上還響起了旁觀者熱烈的掌聲。
　　 聽到同學的掌聲和歡呼聲，張朝霞感受到了快跑的魅力，一瞬間理解了爸爸的用心良苦。她想，空時還要繼續(xù)進行體能訓練，打造一顆像爸爸一樣的軍人心靈。
　　 身心的成長，使張朝霞在以后的學習生活中光芒四射，榮譽不斷。不但學習成績在全年級始終保持在前三名，而且還在全縣比賽中斬獲各類獎項，嘗到了辛勤耕耘的甜美果實。
　　 三年初中一晃就過去了，轉(zhuǎn)眼間到了中考。憑借扎實的學習功底和優(yōu)異的體育成績，她如愿以償?shù)乜歼M了縣城唯一一所省重點高中，又翻開了她人生求學之路上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