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家，屋里空無一人，冷鍋冷灶，老汪怒火頓起，把公文包狠狠地扔向沙發(fā)，啪地一聲卻彈到地板上，猛地又照它踢了一腳，它卻哧溜一聲滑到餐桌下，像是躲了起來，老汪也懶得理會。片刻，老婆丁梅抱著他們心肝的寶貝蝴蝶犬“白雪”笑嘻嘻地回來了，還沉浸在贏錢的喜悅中。看到老汪的黑臉，收回笑容：“咋了，今晚沒酒局??？”老汪不答，歪在沙發(fā)上看起電視，胡亂地?fù)Q著臺。
　　 “晚上想吃點兒啥？”
　　 “不吃！”
　　 老汪平時很少在家吃晚飯，經(jīng)常是半夜三更醉醺醺地回來。兒子?？飘厴I(yè)后，安排在本局二級機(jī)構(gòu)上班，很清閑，三朋四友的，也經(jīng)常不著家。丁梅減肥，只吃點水果，也懶得做晚飯。
　　 看了老汪一眼，丁梅不吭聲，抱著白雪又出門了。半小時后，丁梅提回四盒菜擺放在餐桌上，并擰開了一瓶茅臺酒，酒香頓時彌漫開來。
　　 “平常不是酒場就是牌場，難得回來吃一次晚飯。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我叫私房菜館老羅親自給你抄的。來吧，我陪你喝兩杯?！笨闯隼贤粜那椴凰?，丁梅小心地陪著笑，具體為什么，她也能猜出個大概。
　　 “過來呀?！钡购昧司?，丁梅忙不迭地催促老汪，生怕他悶出個好歹來。老汪慢騰騰的起來，踱到餐桌紅木椅子上坐下，身子往后一靠，雙手搭在桌上，不動了，雙眼茫然若失地盯著酒菜，一言不發(fā)。
　　 “別太上心了，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隨遇而安吧?！?br />　　 老汪端起杯，與丁梅輕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自己倒酒，又連干了三杯，卻沒動筷子。
　　 “喝慢些，吃點兒菜。喝酒不吃菜，肯定醉得快?！?br />　　 吃了幾塊牛肉，老汪端起酒杯又放下，嘆了一口氣。
　　 “局長要提拔了，今日已公示。”
　　 “這次該你扶正了吧？你當(dāng)副局長十多年，已經(jīng)熬過三任局長了。論資歷，你可比那幾個副局長深啊?！?br />　　 “難說啊，上一次就沒干過這位局長，他資歷不是也沒我深嘛，組織部門要綜合考評?！?br />　　 “找你那些早就是副市長、副廳長的同學(xué)活動活動吧，估計他們能說上話，也不忍心看你在這個副局長的位子上趴窩啊。”
　　 又干了幾杯酒，老汪有點兒暈了，面紅耳赤，靠在椅背上，微閉著眼。不是沒找過，他想，偶爾聚會時，他也很策略地講到自己的情況，有些同學(xué)笑論他這幾年工作不踏實，眼高手低，明顯缺少了以前那種開拓進(jìn)取精神。想想也是，自走出校門后，自己仕途很順，最先得到提拔，以前同學(xué)聚會時，總會露出春風(fēng)得意的神情，而現(xiàn)在卻與他們拉大了距離，在他們面前不免露怯了，心理也總覺得不平衡。知道自己的做派，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同學(xué)肯定不會說自己的好話，更談不上幫忙了。他也知道，自己多年的年終考核結(jié)果很一般，在一個職級一待就是十幾年，時感壓抑，常發(fā)無名之火，鮮見笑臉，背地里大家稱他為“黑臉汪”。一想起前年因工作失誤得過黨內(nèi)嚴(yán)重警告處分，讓他倍感沮喪。真背呀！心里發(fā)出一聲長嘆。
　　 兒子汪心語蔫蔫地回來了。丁梅歡喜地招呼他坐下，遞給他一杯酒。老汪沒搭理他，心里愈發(fā)不自在。哼，三十歲的人了，整日游手好閑，對象處了一大堆，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工作也沒什么起色，要不是老子護(hù)著，西北風(fēng)都喝不上。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我看，完全是老子英雄兒混蛋！
　　 這時，餐桌下窸窣作響，白雪叼著公文包使勁往外撕扯。老汪睜開眼，用腳尖猛地把它挑出老遠(yuǎn)，翻了幾滾，哀叫連連。丁梅慌忙跑去把它抱起來，不停地?fù)崦奶鄄灰?，并狠狠地剜了老汪一眼?br />　　 老汪站起來徑直進(jìn)入臥室，砰地用腳后跟磕住了門。
　　 別看汪心語在外耀武揚威，在家還是懼怕老汪幾分的，見此情景，沒敢言語。
　　 丁梅輕聲地給兒子透漏了緣由。局里的情況，汪心語多少知道一些。局長高升了，如果組織內(nèi)部提拔，可能接替他爸和孫、錢三位副局長，他爸資格最老，年紀(jì)最大，那兩位年富力強(qiáng)，能力出眾，若論資排輩的話，該他爸扶正了。但世事難料，不一定從哪里奔出一匹黑馬來，領(lǐng)導(dǎo)和組織部門精明著呢。
　　 “你跟曉夢處得怎樣了？”丁梅也呷了一口酒，“接觸有半個月了，感覺如何？”曉夢是派出所民警，半個月前丁梅的牌友介紹與心語認(rèn)識的。
　　 “難處，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今晚約她出來，就說沒空?！?br />　　 “你爸要是當(dāng)上了局長，她就會高看你一眼了，現(xiàn)在的女孩都物質(zhì)得很。積極爭取吧，或許這次你爸能如愿以償，你也能抱得美人歸，來個雙喜臨門啊?！?br />　　 這段時間，老汪甚是低調(diào)，在單位里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甚至晚上還邀請孫、錢兩位副局長和幾個中層干部在私房菜館喝喝小酒，打打麻將，丁梅殷勤地陪著。局里很多人喜歡打麻將，小賭怡情嘛，老汪常這樣說。但老汪最近手氣偏差，總是輸，仍笑言，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汪心語也一直都在琢磨著如何才能達(dá)到雙喜臨門。這天下午，他試著約曉夢晚上出去吃西餐，沒想到她居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讓他興奮不已。下班后，便興沖沖地往約定地點走去，感覺幸福即將來臨，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風(fēng)光無限。他看到孫、錢兩位副局長帶著三四個陌生人又說又笑地進(jìn)了私房菜館，忿忿地想，這些人又去吃喝打牌了。想到他爸的處境，覺得兩位副局長是最大的絆腳石，得抓住把柄收拾他們。
　　 不一會兒，曉夢卻來電取消了約會，沒說原因，令他十分傷感?；氐郊遥瑓s空無一人，給他父母打電話，均無法接通。
　　 半小時后，曉夢竟來電叫他去派出所，有事面談。
　　 到了派出所門口，曉夢告訴他，剛才接到舉報，在私家菜館抓到你們局幾個賭博的，據(jù)說有你的父母，現(xiàn)在正在里面錄口供，明天紀(jì)委還要介入。我當(dāng)時負(fù)責(zé)執(zhí)法錄像，你看看是不是他們。
　　 看了錄像，果真如此，奇怪的是，怎么沒見到孫、錢兩位副局長呢？
　　 汪心語腦里頓時一片空白，四肢發(fā)涼，雙手揉搓著頭發(fā)，連連哀嘆：我剛才打什么舉報電話呀！
　　 曉夢露出了鄙夷之色，轉(zhuǎn)身進(jìn)門辦案去了，留下汪心語在路燈下形影相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