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被譽為太陽底下最具有人性光輝的職業(yè)，也被美贊為辛勤的園丁，一茬又一茬地培育著祖國的花朵。可是，每每想起她，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她是2021屆畢業(yè)的學生，現(xiàn)在算起來，已經(jīng)畢業(yè)整整兩年了。
　　 初一剛?cè)胄５臅r候，她的一雙大眼睛閃著光，俊俏的臉龐，小巧的身材，非常討人喜愛。學習方面也是不落于人后。我記得第一次英語考試，滿分一百二，她考了九十多分，其他科目也都在中上水平。就這樣一個孩子，初三畢業(yè)竟然放棄參加中考，現(xiàn)在是我們班唯一一個已經(jīng)走上社會的孩子。
　　 一想起她，自責，愧疚，無奈，甚至會落淚。在教育一線奮斗了近二十年，帶出去的學生不計其數(shù)，獲得家長和學生的好評也不在少數(shù)。我一度認為自己是一位稱職的老師?？蛇@個孩子三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我不由得產(chǎn)生質(zhì)疑——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位合格的人民教師？我無數(shù)次地拷問著自己的靈魂。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有能力挽救她嗎？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還有機會改寫她的人生嗎？
　　 她的變化始于初一第二學期。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她已經(jīng)連續(xù)遲到了好幾次，于是找她過問。才知道最近她家里就她一個人。她晚上害怕，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又因睡得太沉，聽不見鬧鐘，所以就遲到了。她的爸爸是做裝潢的，常年在外裝修房子，好幾個月才回來一次。本來媽媽一直陪著她，可遠在四川的奶奶確診患了食道癌，必須得有人照顧，不得已媽媽回了四川，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得知這種狀況，我很是擔心。第一時間和她的父母先后通了電話，問能不能找個人給她作伴，但結(jié)果是讓人無奈的。后來我得知她和二班的一位女同學關(guān)系很要好，在征得她父母和她本人同意后，我把二班那位女同學叫到辦公室，協(xié)商能否讓她在她家借宿一段時間。只是晚上睡個覺，吃飯什么的都靠她自己。那位同學同意了，說她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兩個人住在一起，還可以互相督促。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又到了考試的時候，可她的考試成績讓我傻了眼——幾乎所有的科目都不及格。我連忙找她談話。她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對我無話不談了，問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無奈之下，我又找來她的好朋友了解情況。她的朋友告訴我，她在她家只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可能覺得不自在，又回自己家去住了。并且最近認識了一些社會上的閑散青年，還把他們領(lǐng)到家里去。她勸她也不聽，她們倆現(xiàn)在絕交了。
　　 我馬上再一次聯(lián)系了她的父母。媽媽依然遠在四川，趕不回來。爸爸剛好在和平，離得不遠，他答應回來一趟。第二天一早，她爸爸帶著她來學校找我。當著我的面，她爸爸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所有的謊言。并且告訴我，他已經(jīng)暴打了她一頓。我理解家長的氣急敗壞。母親重病在身，還要還房貸，孩子又給他接二連三地撒謊?？墒俏医兴貋聿皇潜┐蚝⒆右活D就算完事??！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孩子的眼眸里除了怨恨和委屈，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光澤！
　　 此后的她，遲到，逃課，在不喜歡的課上肆意說笑，故意挑釁老師……她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所有人都沒法和她溝通。我因為給家長電話打得太頻繁，她的父母有時都會拒接我的電話。
　　 初三的那個寒假，她的奶奶最終因病去世，她的媽媽也終于回到蘭州了。
　　 過完年一開學，我就立馬和她的媽媽取得了聯(lián)系，一再給她做工作，“這個孩子天資聰慧，基礎(chǔ)也不差，這一學期抓緊一些，還是很有希望上高中的?！弊屛覜]想到的是，無論我怎么勸說，她的媽媽都決定要出去打工掙錢。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徹底放棄她了！她說她經(jīng)常夜不歸宿，十句話里有九句是謊話，寒假期間只在家里住了一個晚上，她們倆還大吵了一架。
　　 初三一年她幾乎就沒怎么來過學校。因為控輟保學的緣故，她的家長一直在給我發(fā)短信續(xù)假，實在被我催得不行了，她才會來學校待幾天。來了既不和同學說話，上課也不聽講，只是趴在座位上發(fā)呆或者睡覺。一天上自習，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的右手腕處有一道新鮮齊整的刀痕，心里不由得一緊。下自習后趕緊聯(lián)系了她爸爸，讓她爸爸無論如何第二天帶她來一趟學校。第二天他們一起來了。我們班就在教學樓門口第一間教室，我在樓門口等他們。他們倆一前一后地走著，她爸爸一臉的嫌棄和不耐煩。見狀我也就開門見山地告訴他，“昨天我發(fā)現(xiàn)孩子手腕上有一道傷口，我們必須開誠布公地，面對面地深入交談一次。”她爸爸說，“沒啥好談的，反正滿嘴的謊話?！鼻榧敝?，我拉起孩子的胳膊讓他看。這一看不要緊，我拉她胳膊的時候，不小心把她的衣袖擼起來了，我看到了她整個小臂上不計其數(shù)的新鮮刀痕，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噴出來了。我一把把她攬在懷里，心疼得渾身發(fā)顫，“你這個傻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割成這樣了？！”看我哭得傷心，她也哭了。她爸爸也抹起了眼淚，“你說我和你媽媽不在乎你，你處處和我們對著干。你的老師見你這樣都心疼得哭了，我和你媽媽能不心疼嗎？！”
　　 孩子終于敞開了心扉。這多半年她經(jīng)常不回家，是在做兼職。她知道因為奶奶生病花了好多錢，還要還房貸，可家里就爸爸一個人在支撐，她想為爸爸分擔一下。如果晚上沒回來，那是在分揀快遞。從晚上八點干到第二天凌晨六點，手快一點，能掙一百五，手慢一點的，至少也能掙一百。如果白天逃課了，就是發(fā)傳單去了，一天能掙六十。寒假一個假期沒回家，是去火鍋店打工了，吃住都在店里。
　　 我和她爸爸都愣在那里。淚眼朦朧中，我似乎看到了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花，她那么弱小，幾乎經(jīng)不住任何風吹雨打。周圍漆黑一片，可她還在頑強地掙扎......心如刀絞——我切實體會到了這種虐心的痛！
　　 那次談話后，她再沒有逃過課，上課也盡量努力去聽講，可是很顯然，她已經(jīng)跟不上了。中考結(jié)束查成績，我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參加中考。打電話詢問，她說她已經(jīng)在上班，反正考不上，還耽誤掙錢，索性就沒考。
　　 我默默地掛了電話。
　　 一輪紅日掛在天邊，閃耀著溫暖的光。如果她是一朵孤零無依的小花，我希望陽光也能照到她，曬干她臉上的淚痕，治愈她心里的傷疤。任憑風吹雨打，她再也不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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