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母親?姥姥(散文)
一、母親
前幾天,我回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看望哥哥,買了兩袋湯圓,幾斤水果。
哥哥見我拎著湯圓,開口道:“來就來,買啥湯圓嘛!”
我說:“又不是什么好東西,馬上元宵節(jié)了,也得有個儀式感嘛!”
聽我這么一說,哥哥忙開口道:“對,要有儀式感,儀式感!哥哥呵呵笑著,這倒讓我想起那年正月十五吃元宵的一段往事。
那年我剛好七歲,哥哥比我大幾歲。正月十四那天晚上,母親下班買回兩袋元宵。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元宵,就別提吃過了。
母親一手拎著一手捧著,把兩袋元宵輕輕放到廚房的碗架柜上。透過裝元宵的薄薄塑料袋,我看到那元宵白白的,圓圓的,比平時我和小伙伴彈的玻璃球稍大些。
第二天正月十五,晚上,母親把煮好的元宵端上炕桌。我坐在哥哥身邊,咀嚼著元宵,扭頭看看哥哥,又把頭轉(zhuǎn)向爸媽,“煮熟的元宵就是好吃!”
“?。?!”母親放下碗筷,“你生吃元宵了?”
我一聽,立馬驚醒了,我們怎么無意中泄露了天機(jī)?我跟哥哥可是拉過勾的,保證不準(zhǔn)泄露。
哥哥見我臨陣敗露,漲紅著臉,承認(rèn)道:“嗯,昨天我倆偷著生吃了兩個元宵?!?br />
我坐在一旁,這下糟了,我倆肯定要挨說的。
母親看著我們哥倆,并沒生氣,而是嘖嘖嘴,后悔道:“唉,這倆孩子!都怪我粗心,早知道這樣,昨天給你們煮元宵吃好了?!备赣H也流露著愧色。
后來我告訴母親,正月十五那天她上班后,我和哥哥放寒假在家寫作業(yè)。我心里惦記著頭天晚上母親買回來的元宵。元宵一定很好吃吧?
那時候,生活物資匱乏,買東西幾乎全憑供應(yīng)票,家家生活拮據(jù),大人小孩熬得夠嗆,缺少油星肉腥。記憶里,那時我沒吃過元宵,自然對母親買回的元宵產(chǎn)生著極大的興趣。
我搬來凳子,踩著凳子夠元宵,想親口嘗一嘗,看看元宵到底什么滋味!可是,我個頭不夠高,費半天勁也夠不著碗架柜上的元宵。我趕忙找來正寫作業(yè)的哥哥,他比我高半頭,準(zhǔn)能夠到元宵。
果然,哥哥站到凳子上,一伸手就夠到碗架柜上的元宵袋了。哥哥小心翼翼地解開塑料袋,從里面拿出一個元宵看了看,然后遞給正扶著凳子的我。我接過元宵,感覺軟綿綿黏糊糊的。我張開嘴,美美的把元宵送進(jìn)嘴里。嗯!甜甜的,散著香味,好吃!
我抬頭看哥哥,他的嘴正嚼著,嘴唇嘴角蹭的都是面粉,白白的,像只饞貓。我想,我也是一只饞貓。
多年以后母親告訴我,那年元宵節(jié),她一共買回來42個元宵,煮元宵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少了兩個,沒吭聲,估摸著是我們小哥倆“老鼠鬧東京”。我聽罷,心里陣陣酸楚。母親過日子仔細(xì),省吃儉用了一輩子,可她對孩子們的吃穿用卻從不馬虎。當(dāng)時我和哥哥不懂事,可生吃元宵這件事還是讓母親好長一段時間自責(zé)不已。
現(xiàn)在正月十五吃元宵吃湯圓已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晌颐棵肯肫鹉悄瓿栽氖?,想起母親對我們哥倆的寬容和呵護(hù),我的心窩子就會涌起一股股熱乎乎的暖流。那年元宵節(jié)以后,我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
二、姥姥
我姥姥是滿族人,從小在鐵嶺阿吉鎮(zhèn)的鄉(xiāng)下長大,嫁給我姥爺后,生活在遼河岸邊的大丁字泡村。1950年代初遼河發(fā)大水,于是搬家到沈陽近郊。
我小的時候,姥姥住在距離我家二三里地的農(nóng)村。
我剛滿一周歲那年,正趕上寒冬,姥姥冒著大雪,到家里為我趕制了一件小棉襖。姥姥說,屋里溫度低,可別把小小凍著了。姥姥習(xí)慣叫我小小。
那年秋天,姥姥家翻蓋茅草房,舅舅去山里拉石頭回來的路上,在草溝里抓到一只重傷的大雁。那大雁被獵人擊中兩槍,站不起來了,只有翅膀間或撲棱一下。當(dāng)天晚上,幫忙蓋房的村民們吃上了姥姥燉的飛肉。我到姥姥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姥姥端給我一小碗瘦肉,讓我蘸著醬油吃。媽媽說這是姥姥特意給我留的。姥姥看著我吃肉,幸福地笑著。
姥姥家種了不少果樹,每年果熟時節(jié),我都去姥姥家摘果子吃,有櫻桃、黃杏……有時我學(xué)習(xí)忙沒時間,姥姥就送到家里。姥姥家的前后院種著各種蔬菜,每年我們家都能吃上姥姥送來的應(yīng)季果蔬。
姥姥一輩子辛勞,養(yǎng)育了一兒四女。母親排行老三,當(dāng)時我父母都上班掙工資,算是生活條件比較好的。每次母親包餃子或炒肉菜,都會撥出一些裝到飯盒里,然后裹上毛巾遞到我手里,讓我給姥姥送去。我從小就懂得,孝順老人,有好吃的要想著姥姥。
姥姥沒念過書,但她教會我不少農(nóng)田種植養(yǎng)護(hù)知識。后來我家在房前的院子栽種蔬菜,我?guī)土瞬簧倜δ?。姥姥年過七旬堅持在地里侍弄莊稼,背壟、除草、間苗……春夏時節(jié),我每次去姥姥家,她都在地里忙碌著??匆娢艺驹诘仡^打招呼,汗流浹背,姥姥就放下手里的農(nóng)具,走過來拉我到水井邊,給我壓上一瓢井拔涼水,或我們一老一少走進(jìn)屋里,姥姥會從天棚吊掛的竹筐里拿出好吃的東西給我,這是給你留的,吃吧。每當(dāng)這時,我的心里都充滿了無限的感恩之情。想著有一天我能掙錢了,一定買好多東西,孝敬姥姥。
1983年早春,一天傍晚舅舅來家里,說姥姥暈倒了。母親領(lǐng)著我一路小跑趕往姥姥家。推開屋門,見姥姥閉著雙眼躺在炕上,嘴角冒著白沫,咕嘟咕嘟地喘著粗氣。我緊緊握住姥姥的手,姥姥的手漸漸失去了往日的溫暖。
姥姥一生過得苦,她拉扯著兒女始終掙扎在生活的貧困線上。生活剛剛有了盼頭,她卻實在堅持不住了。
料理完姥姥的后事,母親領(lǐng)著我們回家的時候,夜幕垂掛,黑紗籠罩。
姥姥在的時候曾跟我說過,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我仰頭望望天上的星星,試圖尋找到屬于姥姥那顆,它還會在嗎?母親告訴我,你姥姥的那顆星星還在,只是懸掛在天堂,人的肉眼看不見了。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里滾動著淚花。我痛苦地流下了熱淚,姥姥,我想上班掙錢孝敬你的,可你為什么突然間離我而去呢?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母親說這坑坑洼洼的土路,你姥姥可沒少走哇!她夏天挎著筐給我們送菜送苞米,冬天給我們送咸菜送酸菜,真難為她了。
我擦把淚,心想,這條又窄又長的小路,彎彎繞繞的,從姥姥家到我們家,串聯(lián)著姥姥對我們多少的牽掛啊……
吃生無宵那一節(jié),初讀為孩子的不懂而忍俊不禁,細(xì)品,卻不禁心酸。記得小時候,縣城第一次有賣元宵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吃,互相打聽著傳授經(jīng)驗,才做出了甜美好吃的元宵。放到現(xiàn)在,可不就是個笑話?
文章描寫生動,感情真摯。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