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一家三口從陽變?yōu)殛幒?，我的心情也開朗起來。眼看冬至到了，愛人惦記家中老媽，一心想回家和老母親吃頓冬至餃子。
　　 聽說要回家，我立刻興奮起來，對愛人說道：“我們還騎車子回家吧？”
　　 “啊……”愛人擔憂地說道，“你行不行啊，這可是冬天，天氣冷，穿的也厚，騎車回家能受得了嗎？”
　　 “能！”我信誓旦旦地說道：“在家這些日子把我憋死了，再不出去我還得憋出病來?！?br />　　 愛人見我信心十足，只好答應了。我們把時間定在十二月二十一號，也就是冬至的前一天。
　　 這天，為了不在路上挨凍，我們把出發(fā)時間定在九點來鐘以后。可我們出了門，才知道我們的擔心多余的。因為那天天氣格外好，陽光和煦，風和日麗，冬天的陽光照得渾身暖洋洋的。很長世間沒有騎車出遠門了，見到了久違的郊外風光，我的心情格外明朗，一路上我和愛人又說又笑，一路飛馳，不知不覺中，我們駛進了肥鄉(xiāng)區(qū)。
　　 慶幸的是，肥鄉(xiāng)至廣平的縣級公路也修通了。我們不用在繞遠三〇九國道了。真是天時地利啊！騎行在剛剛修好的這條公路上，我贊嘆著這條公路修得漂亮，寬闊的馬路人煙稀少，車流不多，任我們?yōu)t灑自如地騎行。僅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時間，我們就來到了廣平。
　　 回到家中，已經(jīng)是將近一點了。婆婆正在床上躺著，見我們進門了，驚喜地忙起身，“唉，到處都是感冒的，我以為你們不回來了呢！”
　　 “惦記著您，我們怎么不回來呢！媽，您沒事吧？”愛人關切地問道。
　　 “沒事，就是稍微有點咳嗽。”婆婆不在意地說道。
　　 “媽，那可不能大意，我正好給您帶來了治咳嗽的藥。”愛人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瓶，“您咳嗽，吃幾個甘草片吧。”他從小瓶里倒出幾粒藥，塞在婆婆口中，“媽這個在嘴里含服最好，不用喝水，讓它慢慢化了，您咽下去就行了?！?br />　　 “好的。”婆婆嘴里含著藥片，要去給我們做飯。我推說在路上吃了幾個包子，已經(jīng)不餓了。她說，“那也得喝點湯?。　闭f著，她開始給我們煮方便面吃。婆婆就是這樣，只要我們回家趕上吃飯點，她看著我們吃了飯才安心。
　　 第二天冬至，中午，我和愛人開始調餡，和面，包餃子。婆婆也要和我們一起包餃子，我把婆婆推開，“媽，您就等著吃就行了，別管了?！?br />　　 婆婆說，“那好，你們包吧?！闭f完，她又懶懶地躺在了床上。我們也沒在意。認為她老了，變得不愿意動彈了。婆婆躺在床上，偶爾有幾聲咳嗽，但精神狀況看上去還好。
　　 吃飯的時候，婆婆只是吃了幾個餃子，就放下了筷子。說，“我飽了，不想吃了。”
　　 “媽，您就吃那么幾個啊！不行，再吃幾個?！睈廴苏f著，就要往她碗里撥餃子。
　　 “不吃了，不吃了?，F(xiàn)在我也不干活，吃了飯就是躺著，一點不餓?！逼牌磐崎_了愛人的手，堅持說道。
　　 “那好，您什么時候餓了，就什么時候吃就行了?！睈廴瞬辉賵猿帧?br />　　 吃完飯，婆婆又說想去洗澡。愛人說道：“媽，現(xiàn)在病毒傳染的厲害，先不要洗了，等下次我們回來再洗吧?！?br />　　 “好吧。”婆婆無奈地說道。
　　 吃了冬至的餃子，我們又在家里住了一夜，看著婆婆的身子無大礙，我們也放心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吃完早晨飯，愛人試探著問婆婆，“媽，您如果沒事，我們今天回家吧？”
　　 “回去吧！”婆婆大度地說道：“你們走吧，我沒啥事，咳嗽，吃了藥輕多了。不要惦記我了！”
　　 臨走時，愛人又一再叮囑媽媽：“您要按時吃藥啊，沒事就在家里呆著吧，不要出去了，麻將攤暫時別開了?！?br />　　 婆婆連連點頭，揮手和我們告別，看著我們騎車駛向馬路。
　　
　　 二
　　 從家里回來，我和愛人都松了一口氣，感覺完成了一項重要使命。只要家里的老人安然無事，我們的天空就陽光普照。
　　 我還對愛人感嘆道：“咱媽到底是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啊，身體素質就是好。”
　　 可沒想到，我們高興的太早了。僅僅過了兩天時間，婆婆的鄰居小強就打來電話說，婆婆在家發(fā)燒，在輸液呢！
　　 我們倆立刻慌了。婆婆果真沒能逃過一劫。她有糖尿病，八十多歲的老人，疫情在年輕人身上能挺過去，可在她身上可不是小事。
　　 愛人忙給縣城的姑姑打去電話，希望她們能去看看婆婆?？晒霉谜f，她們都在陽著呢！不敢出門?？磥?，親戚們靠不住了，如果她們無事，會去看看婆婆的，有她們照顧婆婆，我們也會安心的。
　　 愛人無奈地望著我：“咱們必須再回去一趟了。”
　　 剛從家里回來兩天，又要回去？我心里很膩歪：這老太婆，怎么不禁夸呢？剛說她的身體好，她就來事了！早知道，我們還不回來呢！來回折騰，鬧著玩呢！
　　 我憤憤不平地說：“哎，你說，你們是兄弟倆，可怎么跟你獨一個似的呢！老二兩口子難道不能回去看看咱媽嗎？”
　　 唉！愛人失望地搖著頭：“老二媳婦那德行你不是不知道，她沒有一點孝心，對咱媽不管不問。老二還得上班，體諒一下他吧！咱當大的，多做點貢獻吧！”
　　 望著愛人央求的目光，我沉默了。進家?guī)资炅?，老二媳婦的為人難道我不清楚嗎？我怎么能和她比高低呢？再說，誰讓我是老大呢！婆婆無兒無女，一輩子把心撲在這個家，如今，她孤身一人在老家，我不管她良心上也說不過去的。
　　 看我不再分辯，愛人急忙開始準備回家的東西。他說這次情況急，我們必須開車回去。愛人很心細，他知道這次回家要住上幾天的，我們住的二樓很冷，他把保存多年的電熱毯找了出來，又給婆婆帶了些常用藥和一些蔬菜，等一切準備好了，他開著車，我們匆匆上路了
　　 回到家里，只見婆婆病怏怏地在沖著門口的躺椅上，見我們回來了，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掙扎著要起來。愛人忙俯下身去，關切地問道：“媽，您怎么又發(fā)燒了？我們走時您不是還好好的嗎？”
　　 婆婆有氣無力地說道：“昨天開始發(fā)燒呢，小強給我買了退燒藥，可還是難受，只好今天去門診輸液了。”
　　 這時，鄰居小強見我們回來了，也走進屋里，指著桌子上放的藥說道；“你們走后第二天，大娘開始發(fā)燒了，我昨天給她買了退燒藥?！?br />　　 愛人問道：“媽，您吃藥不管用？”
　　 “不管用?！逼牌艙u著頭答道，“晚上燒的厲害?！?br />　　 愛人拿出隨身帶的體溫表，夾在婆婆的左腋下，給婆婆試著體溫。
　　 我又問道：“媽，您早晨吃飯了嗎？”
　　 婆婆又搖著頭說道：“不想吃，這兩天沒胃口，見飯就煩?！?br />　　 我著急地說道：“不吃飯怎么行呢！不吃飯渾身沒勁，哪有抵抗力呢！”
　　 婆婆還是搖著頭說道：“一點不想吃?！?br />　　 愛人看著時間，從婆婆腋下拿出體溫計，仔細看了說道：“三十八度。媽，您接著輸液吧！媽，您不吃飯可不行，多少得吃點，要不身體才頂不住呢！”
　　 我看見桌子上放著我上次回家給她買的藕粉，拿起來一看，問道：“媽，我給您買的藕粉您怎么沒喝??！”
　　 “我不知咋喝的?。　逼牌乓苫蟮卣f道：“家里一袋子一袋子的東西，有奶粉，有黑芝麻糊，還有我不知叫啥？”婆婆說著，就要起來去拿?！鞍?！媽，您別動了，我知道，我們和別人給您的東西太多了，您分不清咋喝了？這個得用開水沏著喝?！闭f完，我又轉身對愛人說道，“給咱媽沏點藕粉吧！這個喝了有營養(yǎng)。”
　　 “好，我去坐水?！睈廴嗣δ弥妷兀恿死渌?，插上電。不一會工夫，電壺鳴叫著，水開了。愛人又拿出一個碗，從袋子里挖幾勺藕粉放入碗中，把滾燙的開水倒進去，藕粉立刻變得黏糊起來。愛人用小勺在碗中反復攪動，藕粉越來越濃，里面漂浮著紅色的枸杞，綠色的葡萄干，白色的芝麻，花生仁等果仁，五顏六色，星星點點點綴在透明的藕粉糊中。愛人用小勺舀了一勺，在嘴邊試試，“不燙了，可以喝了?！彼偷狡牌抛爝?，“媽，您喝一口，挺好喝的。”
　　 婆婆喝了一勺，吧唧著嘴品嘗著：“呀！這個好喝?！?br />　　 “好喝您就多喝點?！蔽颐φf道。
　　 婆婆從愛人手中接過碗，一勺一勺喝著，邊喝邊說：“你們不來，我不知這個咋喝的？那次我弄了一勺，用水沖了，可一點不黏糊，就扔到一邊了?！?br />　　 “我不是給您說過嗎？這個得用開水沏?！睈廴苏f道。
　　 “唉！我給忘了。”婆婆藕粉喝完了。她把碗放下，“不難喝。早知道這么好喝，我早就喝完了。幾天了，我第一次喝這么多東西?！逼牌耪f著抹著嘴巴。半碗藕粉下肚，她身上有了精神，臉上也有了笑容。
　　 婆婆喝了藕粉后，準備去門診輸液。愛人讓我在家呆著，他陪著媽媽去門診。我堅持要去，于是，我們兩人攙扶著病怏怏的婆婆，一同走向街口的小門診。
　　
　　 三
　　 走進小門診，門診的女大夫見到我們，驚訝地問道：“這是您的閨女和兒子？”
　　 “哪里？這是兒子和媳婦?！逼牌抛谳斠旱奶梢紊?，對女大夫說道。
　　 “啊！真好，您老太太真有福氣?。　迸蠓驀K嘖贊嘆道。
　　 “嗯，挺孝順的，人家冬至剛回來，我這一病，又把人家折騰來了?！逼牌旁捴袔е敢?。
　　 女大夫讓婆婆坐在輸液椅上，給她扎上針。我把隨身帶的毛巾壓在婆婆手臂下，愛人又把帶來的一個熱水瓶放在婆婆手臂邊。婆婆坐在椅子上，開始安穩(wěn)地輸液。
　　 “多好啊，您有事就有兒子兒媳在跟前，您修來的福?。　迸蠓蚰慷弥磺?，贊嘆聲不斷。同在門診輸液的兩個老人向婆婆投來羨慕的目光，她倆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輸液架子孤零零立在身邊，在默默地滴著冰冷的液體。
　　 在家的日子里，我和愛人的任務就是陪著婆婆去輸液，督促婆婆按時吃飯。尤其是吃飯，也許是病毒的反應，婆婆到吃飯時一點食欲也沒有，每天輸完液回來就是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天時間。愛人每到吃飯時間，都趴在她的身邊，問她想吃什么，等婆婆說出她想要吃的飯，喊她起來吃飯，婆婆卻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見了飯就皺著眉頭，用勺子在碗里胡亂攪動幾下，吃幾口就把勺子放下，在我們好說賴說勸說下，才跟吃藥似的，把半小碗飯勉強塞進肚里，看著我都替她難受。
　　 有一次在晚飯時間，我問她：“媽，要不晚上還給您沏藕粉喝吧？”
　　 婆婆躺在床上懶洋洋地搖頭說道：“藕粉也喝夠了，不想喝了?！薄?br />　　 愛人又拿出我們從家?guī)淼男“謇豕?，拿給婆婆看，說道：“媽，要不我們今天晚上熬板栗粥吧？”小板栗瓜熬在米粥里，細膩綿甜，回味悠長。我和愛人都愛喝。
　　 婆婆望著板栗瓜好奇地說道：“這不就是南瓜嗎？家里的南瓜好幾個呢，我都吃夠了！”
　　 “媽，這比南瓜好吃多了，也有營養(yǎng)，您嘗嘗就知道了！”
　　 “好吧，隨你吧！”愛人見狀，開始拿著板栗瓜切好，放進米粥鍋里，等粥熬好了，我們開始吃飯了，婆婆用勺子撈起碗里的一塊板栗瓜，嘗了一口，皺著眉頭說道：“這不跟南瓜一樣嗎，還沒有南瓜好吃呢！”她又往我們的碗里望望，不滿地說道：“你們都不吃，都撈到我的碗里了！”
　　 我哭笑不得地說道：“媽，我們不是想讓您多吃點嗎？我們經(jīng)常在家吃了?！?br />　　 “不吃，不吃你們都給我撈走！”婆婆摔著臉賭氣地跟個孩子似的，把勺子摔在桌子上，罷吃了！
　　 “好，好，您不吃我們吃！”愛人只好把婆婆碗里的板栗瓜一塊塊撈出來，又指著碗里的米粥說道，“媽，您多少得吃點，不吃瓜喝點湯也行。都說湯水養(yǎng)人，身上沒有了營養(yǎng)不就垮了嗎？”愛人說著，把婆婆按在椅子上，端起碗說道，“媽，要不我喂您吧！”他用舀起一勺粥，送在婆婆嘴邊，用滿帶期望的目光望著母親。
　　 “好，好，我喝！”婆婆張開嘴，把愛人送在她嘴邊一勺粥喝了進去。
　　 我忙拿起相機，抓住愛人喂母親飯的一瞬間，偷偷拍下一張照片，發(fā)在了老家親戚群里。我要讓老家的親戚們放心，婆婆有我們在身邊照顧，會安然無恙的。
　　
　　 四
　　 照片發(fā)出去不一會兒工夫，婆婆門前來了一輛轎車，車上下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手中還拎著一個袋子。我們一看，原來是住在縣城的二姑的閨女娜娜。娜娜一進門，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說道：“我剛見了俺大嫂發(fā)的照片，得知俺妗子有病了，急忙從俺家門口的包子鋪買了兩籠小籠包，給您送來，小籠包剛出鍋的，香著呢！妗子，您趁熱趕緊吃吧！”
　　 婆婆感動地說道：“唉，你帶著三個孩子，夠忙的了，還惦記著我？真是的！”
　　 愛人忙說道：“啥也別說了，沖著娜娜這份心意，您得吃幾個包子！”
　　 “行，行，我吃。”婆婆拿起熱騰騰的小籠包，噙著淚水開始往嘴里送。
　　 婆婆正在吃著，愛人的手機響了。愛人拿起手機一聽，立刻激動起來。原來，是他哈爾濱的八十多歲大姑打來的。她在群里看了我發(fā)的照片，得知婆婆在病中，她很不安，她遠在他鄉(xiāng)，相隔千里，只好給讓兒子給愛人微信發(fā)了個一千塊錢的大紅包，讓愛人給婆婆買點營養(yǎng)品?？蓯廴艘恢睕]看手機，大姑看愛人沒有接受，她又親自打電話過來，督促愛人收下紅包。
　　 愛人在手機里和大姑說著感激不盡的話語，婆婆也對著手機和遠方的大姑子說著知心話。大姑夫剛剛去世，大姑還處在失去親人的悲憤中，可她不會忘記，在丈夫去世的時刻，家鄉(xiāng)親戚們一個個慰問包，像一團團烈火暖熱了她的心。如今，當她得知家鄉(xiāng)的大嫂病了，毫不猶豫地又饋贈回來一筆錢。禮尚往來，成了親人之間互相牽掛的紐帶。親情，是關懷，是幸福，是一種無法言狀的感動，是一種默默疼惜與牽掛。
　　 掛了電話，婆婆淚眼婆娑，她抹著眼角的淚水，那一刻，她心中一定是百感交集。
　　 愛人對著婆婆說道：“媽，您看，大家都在關心您呢，為了大家，您得吃飯，趕快好起來！”
　　 婆婆點頭說道：“好，好，我吃，我吃！”
　　 親情的力量是冬日的陽光，透露著無限透明的溫暖，暖熱了婆婆病中的身心，也成了她倍加信心的推動力。在以后的幾天，婆婆每天吃飯不再是皺著眉頭，而是主動拿起勺子往嘴里送，即是再不愿意吃，她還是要吃幾口。隨著身體的好轉，她的飯量漸漸多了起來，又過幾天后，恢復到了病前飯量。
　　 看著婆婆病逐漸好轉，液體也停了。愛人試探著和婆婆商量：“媽，我們回家一個星期了，您如果沒事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走吧，我沒事了。回家你們準備準備，馬上過年又該回來了?！逼牌潘斓卮饝?。
　　 回家那天，我們坐在車上，婆婆隔窗和我們揮手告別。病愈后的婆婆穿著一個紅色的小花襖，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臉上，把她映襯得紅彤彤的，整個人看著年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