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午后，客廳里的陽光很好。中央空調(diào)的嗡嗡聲有一種單調(diào)的閑適。悅目的百合花束在陽光里靜靜地散發(fā)著香氣，并在墻上投下一個胖大些的影子。飄香藤花一朵接一朵地開。還有扶桑，挺過了漫長的換土期，枝繁葉茂。我仿佛又聽到米寶的叫聲：快看，花長出來了！所見無不美好。除了陽光花草，還有那黃澄澄的橙子，群里的那只似乎很有故事的小狗，甚至，完成工作安靜地待在自己位置上的機器人。
　　
　　 一、橙子
　　 年前收到了一箱橙子。這個水果不錯，……心想事成。打開一看，橙子的個頭不大，很多表面有黑色的斑點。有些甚至已經(jīng)發(fā)軟，分明是壞掉了。
　　 橙子品類很多，如甜橙、臍橙、冰糖橙、果凍橙。雖然吃過的橙子不少，對這種南方水果的品類卻傻傻分不清，只籠統(tǒng)謂之曰橙子。因為橙子吃起來比較麻煩，所以我不太喜歡。而不太新鮮的橙子味道更是讓人難以下咽。所以這箱橙子于我，如同雞肋。幾天過去，沒有品嘗過一個。屋里暖氣熱，眼看著就要壞掉。
　　 “挑一下好的，讓你爸為我們打果汁喝吧?！?br />　　 我這么說，除了對橙子的品質(zhì)沒有信心，還因為我抵觸打果汁的工作。我以為喝果汁兒無論如何比不上吃水果。新鮮美味的果肉第一時間放入口中方不負上天恩賜。對于不新鮮的果子，我通常的做法是：等它徹底變質(zhì)，然后扔掉。他則不然?？吹桨胂涮O果日復(fù)一日一個不少，便很勤快地下廚，一通嘁哩喀喳的操作，兩大杯并不誘人的果汁端過來，非要人捏著鼻子喝下去。
　　 然而這一次熱衷于打果汁的人也不見行動。如此又過了兩三天。心想這樣下去鐵定是要扔掉的。晚上一個人時總想吃點兒什么，挑來撿去卻沒一樣合胃口的水果點心，于是選了個品相相對不錯的橙子聊以塞責(zé)。心想，這樣的橙子，估計果肉也是干巴巴的，八成切開也是扔。
　　 嗬！這汁水還挺足啊！一刀下去，汁水在案板上流動，又讓我疑心是不是刀太鈍。
　　 我沒離開廚房，準(zhǔn)備嘗一塊兒。如果味道不好，全扔垃圾桶，也便死心了。
　　 結(jié)果我一口氣吃了倆。吃完在家庭群里留言：這個橙子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橙子，甚至也好過其他水果，比如草莓啦、獼猴桃啦。怎么個好法呢？果肉細膩啊。它不像之前吃過的，果粒大而分明，這個幾乎看不到顆粒。而且汁水豐沛，仿佛它細小的果粒包不住它豐富的情感，一言不合便哭得梨花帶雨。味道也純正，酸甜各半，正好滿足了我這種不喜過酸又膩歪太甜的人的要求。
　　 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在家庭群留言，是因為我有些后悔沒及時給米寶品嘗這個人間美味。
　　 次日米寶沒來。又次日，我給米寶吃橙子。她說，我不喜歡吃橙子。我不理她，兀自把橙子切開，去皮，切成小塊兒，裝碗。米寶吃得瞇眼搖頭，末了說，我還要吃。
　　 又去切，心疼汁水浪費，便索性一切兩半，擠出果汁。那果肉當(dāng)真是吹彈可破，輕輕一捏，便有細細的蜜汁流出。
　　 這個爆汁橙子，我差點兒冤枉了它?？磥硎俏覝\薄了。所見不等于了解，真相往往會裹著外衣。這件衣服，它讓我想起了很多詞語，比如披褐懷玉、表里如一，比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比如表里不一、華而不實，比如衣冠禽獸、道貌岸然。唉，這一組詞語除了第一組，余者皆為貶義，不好。
　　
　　 二、電梯里的小狗
　　 小區(qū)群里有人發(fā)了兩張圖片，圖一是一只小黑狗蹲在電梯外面，圖二是小黑狗縮在電梯內(nèi)一角。附言：“誰家的小狗，凍得瑟瑟發(fā)抖?！?br />　　 根據(jù)圖片可以想見，那只小狗一直在等電梯開門。這聰明的小生靈，因為夠不著按鍵，只能被動地等人來。大冬天的，不知它的主人為何要把它毛絨絨的衣服給褪掉。它頂著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拖著一條光禿禿、末梢又毛絨絨的尾巴，可愛又怪異。
　　 很快有人回應(yīng)：“*號樓的，在等我家灰妞。天天在咱們樓下蹲點?！?br />　　 我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這一問一答者都是我單元的鄰居。小狗是否天天蹲點我不知道，但我的確在電梯那里遇到過它。那日我下樓打水，門一開，一只小黑狗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很禮貌地讓我先出了電梯。我走出幾步再一回頭，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果真是進電梯了。待我打水回來，電梯正停在一樓。門一開，它箭一般沖出，又箭一般沒影了。我想，大約在我離開之后，沒有人使用過電梯，所以它一直待在電梯里。直到我回來，電梯門打開，它才得以逃出。
　　 當(dāng)時只覺得好笑。到處亂竄的小狗，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困住了。今日始知，它才不是亂竄，是有目的呢。聰明的小狗，想見自己的朋友也不容易啊。
　　 不到十分鐘，又有鄰居發(fā)了張圖片：誰家的小狗，一直在*號樓二單元電梯里。又是我們單元的鄰居。我們單元又有了新客人，——這次不是小黑狗，卻是一條小白狗。長長的雪白的絨毛，黑黑的憂郁的圓眼睛，黑黑的翹翹的圓鼻頭。
　　 看這毛色，應(yīng)該不是灰妞。那么，這又是哪來的狗狗？難道也是來找灰妞的嗎？如此看來，這灰妞還真不一般，大約是一條傾國傾城的狗狗呢。哈哈！真是可愛！這大過年的，汪星人也不消停啊！
　　 我這人呢，就是童心不泯，忍不住@鄰居：“挺好玩的。這只不是灰妞吧？”
　　 鄰居回復(fù)：“這只是*號樓的，也在等我家灰妞呢?！?br />　　 就有同樣好奇心重的鄰居問：“讓我們瞅瞅灰妞是何方神圣？”
　　 于是，一只穿著紅面兒滾白色毛邊坎肩兒、通體深灰色、眉目不清的狗狗隆重登場。
　　 忽然想，不知道灰妞知不知道她有兩個鐵粉，狗仔一樣整天在她樓下蹲守，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還是如她主人所言，她很傲嬌，那兩只狗狗根本不入她的法眼。
　　 說到底，城市的狗狗是被人類給困住了。如果不是人類，它們大約可以自由交往，按自己的意愿，尋找自己的愛情或友情，沒有主人的橫加阻撓，也沒有電梯的冰冷無情。
　　 無端地便憐惜起那兩只狗狗來，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忘記灰妞，什么時候會忘了灰妞兒。因為它們這種物種，大抵是不會懂得變通的。
　　
　　 三、掃地機器人
　　 一轉(zhuǎn)眼，這個小小的掃地機器人在我家已經(jīng)工作五六年了。
　　 它工作的時候，如果我在家，就會像孩子一樣，眼睛骨碌碌跟著它轉(zhuǎn)。你看它扁扁圓圓輕輕巧巧的，像個孩子。它在沙發(fā)底下、餐桌底下、床底下等但凡能鉆進的地方鉆進鉆出，也像個孩子?？伤痪o不慢慢條斯理按部就班的樣子，分明又是個老人。守時守點應(yīng)時啟動到點收工的做派，也像個老人。總之，它有孩子的頑皮可愛，也有老人的敬業(yè)迂腐。我不擔(dān)心我不在家的時候它會偷工減料，也不用甄別我在家的時候它一會兒來我跟前擾活兒一次是不是在故意表現(xiàn)。
　　 但是你別以為它是個悶葫蘆，只會工作不會表功，它有它的脾氣，它的手段。如果有一日你回到家里，看到地上星星點點的小毛團兒，你得趕緊幫它清理塵盒。這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肚子里滿滿都是灰塵、絨毛。嘿，你不能整天讓它幫你打掃衛(wèi)生，卻不顧它自身的衛(wèi)生啊。你不幫它清理，它當(dāng)然得鬧點兒小脾氣了。
　　 不只是小脾氣，它也有鬧罷工的時候呢。你要它工作，得盡量給它一個利于工作的環(huán)境。小機器人從不偷懶，它會規(guī)劃好路線，小溝小坎也不在話下。但是你不能往地上扔一塊兒毛巾、一根充電線，那不是給它使絆子么？你這么居心不良，它才不會忍氣吐聲呢。如果你回家，看到它沒在自己位置上，那就找吧。趴地上把它從床底下拉出來，把纏繞它的麻煩解除，再抱起它把它送回家?！绻悴幌肼犓ɡ仓ɡ驳谋г孤暎蔷椭缓萌嗡祽幸淮瘟恕?br />　　 這天又是它的工作日，我把米寶的地墊收起來方便它打掃，自己躺下來敷個面膜摳個手機，靜等它工作結(jié)束。時間過得還挺快，我洗好臉收拾停當(dāng)，它也安然歸位了。我無意中往餐廳方向一看，咦，地上扯的長長的線是個什么鬼？撿起線頭纏在手上一路走到廚房，原來是我的圍裙帶子被它拆了。原本扁寬的帶子尾稍有根線頭我忘記剪掉，就被它捕獲了，然后那帶子就變成了一縷長發(fā)，讓人苦笑不得。
　　 到底是個機器人，如此不懂變通，不堪大任，不堪大任啊。我像個自以為是的老學(xué)究，對著不開竅的榆木疙瘩、扶不上墻的爛泥搖頭晃腦，似笑非笑。
　　
　　 昨日窩沙發(fā)上看了電影頻道的幾部電影?！堕L津湖》《再見，笨小孩》，以不同的故事為我們講述靜好之前的慘烈與堅持，觀之，幸甚。其實很多時候，生活中那些與我們相干或不相干的小生命，甚至沒有生命的物件，都會給予我們很多啟示。若要說關(guān)乎修行，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