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拾荒記(散文)
2001年的初春,剛到阿克蘇,因為陌生,我的膽子愈來愈大。沒有熟人,我的臉面盡可以擱下,便肆無忌憚地撥拉完一個垃圾箱,再去撥拉另外一個。一些可以利用的什物如紙殼、塑料瓶、易拉罐,都被收進我隨身所帶的塑料袋里,積累多了,送到廢品站。廢品站的老板把折褶的毛票遞在我的手里,到晚上,吃的,用的便有了,踏實和滿足便隨我進入夢鄉(xiāng)。
將垃圾轉換為食物,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過程,只要放下臉面就能輕而易舉完成的過程,何樂而不為呢?
陌生,自有陌生的好處,除過我揀起的垃圾,誰認識我是誰呢?那些被我揀起的垃圾,回到廢品站,二次被利用,垃圾是欣喜的,我也是欣喜的。用垃圾換食物,維系生命,垃圾自然被我視為珍寶了。
久而久之,在同一個小區(qū),守著兩個垃圾箱,小區(qū)居民慢慢的熟悉了我的臉孔。他們知道,我是一個拾荒者,好心者便把一些紙殼,塑料瓶子等,單獨收集起來,遠遠地喊著,喂!來吧,我這里有你需要的!回頭一看,人家是沖我喊的,等于點了名的,因為守著垃圾箱的還有另外一老一小的。我得快步迎過去,從人家的手里接過我所需要的,順便把人家需要扔掉的帶著扔掉。這一點,我曾遭到一老一小的共同嫉妒。說實話,兩個垃圾箱的主人才是他們。我來之前,他們在這里已經工作了許久。有時候,我們會有尷尬的一面,在同一個垃圾箱里,有三只黝黑的手同時撕扯在一塊紙殼上。最終,紙殼被撕裂成大小不同的三塊,各為己有。接著,我的一雙眼睛便迎來人家兩雙眼睛犀利的怒光。此時,我只得把頭低下,看著我手里的“戰(zhàn)利品”,或者,我把目光移到別處,看流浪狗們搶食,正巧,也是三只流浪狗為一根骨頭大戰(zhàn)起來,其中兩只撕咬在一起“哇哇”大叫,另一只則叼著骨頭躲到一邊啃食起來。此刻,我覺得我們三人的命運和流浪狗沒有什么兩樣了,一種莫名的傷感便涌上心頭。我依靠在垃圾箱旁的楊樹上,看一位少婦懷里抱著一個不大的嬰兒。嬰兒清純的目光與我的目光相遇,他還咧嘴笑笑,這讓我頓覺這個世界也是極其清純的了。
在清純的世界里,我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有想法的人,是一個不甘心的人,拾荒只是暫時的。深信在這個清純的世界里,肯定有我的一塊用武之地。至于,這個地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卻一直深信著。
記得前妻將要離我而去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說的:“請給我時間,給我機會,等我的想法和愿望實現了,會給你優(yōu)厚的生活條件;等我還清債務,那些上門的,不再是討債的,你的臉面自然就有擱的地方了。”然而,接近1999年的年關,上門討債的絡繹不絕,我便陪著笑臉,好言承諾,好不容易打發(fā)走一位,又迎來一位。到天黑,屋里總算消停了。卻面對前妻冷漠的面孔,我真的在她的面前無法抬起頭來。債主一次次的失望,加劇前妻對我的失望,她不再給我時間,也不再給我機會,在一個寒冬的夜晚,不辭而別。
這一別,使我如夢初醒,覺得自己確實該干些什么了?“惜家”,本是我的致命弱點,現在,家散了,我還要“惜”什么呢?便背起行李,說是行李,其實,就是幾件穿過的衣服,既簡單又寒酸,卻又沉甸甸的一路隨我千里迢迢地來到阿克蘇。我的既簡單又寒酸的行李里包裹著我難離的故土,還有兩萬元的欠條。我真的將一撮故鄉(xiāng)的黃土包裹在我的行李內,母親在世的時候說過,出門在外,水土不服,用故鄉(xiāng)的土泡一杯水喝了,腸胃就會安靜下來。說也奇怪,來到阿克蘇,這里的水土跟我的腸胃相安無事,仿佛,這里的水土是在一直等著養(yǎng)育我似的,如此的順境和諧。那撮黃土卻被我一直包裹著,偶爾翻出,靠近鼻孔聞聞,心里便有了一絲絲的安慰。三萬元的欠單也被包裹著,其中三千元是給前妻的彩禮,是同學擔保從銀行貸來的,兩萬七千元是修房子向眾人借的。所以說,我的簡單的,寒酸的行李,則變得沉甸甸的了。
這次出行,實質是逃債。真羨慕,我的父親沒有過多的債務,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是借不來錢的。他借錢的次數不少,卻沒有人肯借錢給他,他就不再借錢了,便養(yǎng)成一種硬抗的習慣。飯里缺鹽少油,他也不在乎,不管大人小孩頭疼感冒,他就讓蓋上厚厚的被子,煨熱土炕,出一身汗,什么病也就沒有了。隨著父親的年事漸高,他的抵抗力極具衰減,捂被子發(fā)汗治病的法子不靈驗了,一次上吐下瀉的折騰讓他爬在炕上起不來。我要給他請大夫。他說:“抗幾天,就過去了,不要花錢?!蹦谴危覜]有聽他的,請來大夫給他輸液。輸液到第三天的時候,他拔掉針頭說:“我好了,你看,我真的好了?!闭f著,打著趔趄從炕上跳下來,將剩下的幾瓶液體塞進我的懷里說:“退回去,退回去,把錢省下。”這讓我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最后,他才同意讓大夫給他再次輸液。病愈之后,父親逢人就說,是他的后人救了他一命。聽父親這般言語,讓我既慚愧,又揪心的疼痛到至今。其實,父親是有兩筆債務的。一筆是村里通照明電,入戶所需二百元費用,父親跟人家說,我后人在部隊上呢,他會寄錢回來。電力公司便沒有催帳,先把照明線路及電表安裝到我的老屋里。一項節(jié)約的父親,在通上照明電的第一個晚上,破天荒的換上100瓦的燈炮還亮了一個通宵。他請來我的堂弟,在明亮的燈光下,給我寫著家書。家書的字里行間里充滿著父親的喜悅,卻讓我十足的難為了。我的老父親,他哪里知道,他的后人只是一名義務兵,每月只有二十一元錢的津貼。我只好求助于戰(zhàn)友。五位戰(zhàn)友替我湊足二百元錢寄給父親。這讓我的父親總算有尊嚴地享受了一回他的喜悅和光明。第二筆債務,是我復原不久,信用社的人找上門來收賬,說是去年春天扶貧的三只兔子的無息貸款,共計六十元。我問父親:“兔子呢?”父親說:“三只兔子全是公的,兩只賣了?!蔽覇枺骸百u了多少錢?”父親說:“賣了六十元?!蔽艺f“箍住本了?!庇謫枺骸傲硪恢荒??”父親憨憨一笑說:“嘴饞了,吃了?!蔽艺f:“你賺了!”于是,從我的復原費里抽出六十元錢交給信用社的人,換回父親蓋著手印的欠條,父債子還嘛,這是我第一次當著父親的面幫他還清債務,心里有了些許的慰藉。如今,我卻欠了一屁股的債,讓我在人前沒有了一點臉面。父親卻說:“怪我,都怪我,沒有給你們攢下什么家業(yè),你要成家立業(yè),欠了債,我心里不舒坦。但一思忖,你娶媳婦,修房子是正道,不是吃喝嫖賭,有人借錢給你,我覺得我的后人比我強,人緣好,只要不了白人家的就行?!备赣H的自責和鼓勵,讓我有了要出一趟遠門的決心。
臨出門,我一再叮嚀父親:“有人問起,就說我去了遙遠的新疆,不要具體說到阿克蘇。”我想讓自己神秘地失蹤上一兩年,讓債主給予我足夠的時間。我也曾默默地告訴過那些借錢給我的朋友:“對不起了,欠你們的,可能要晚幾年或者十幾年,才能給你們還上?!闭沁@句話一直伴隨著我,即使手頭上寬裕了,想抽一包上等的煙,或者想吃一根冰棍,一旦想起這句話便立即打消了念頭。
拾荒,是我初到阿克蘇的最好選項,身無分文的時候,選一個一本萬利的事情來做是最好不過了。我一直告訴自己,等站穩(wěn)腳跟,再干別的。正是這份念想,讓我一直堅持下來,即使發(fā)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有了再干別的意念,那些不愉快的立即在腦海中消失了。一日,我遠離垃圾箱,背靠一棵楊樹卷起一支莫合煙悠閑地抽將起來,在繚繞的煙霧中,回頭望著一老一小的拾荒者,不知為什么,他們的一舉一動,此刻變得順眼起來,看著他們利索地將紙殼折疊在一起,繩子十字形地捆綁起來,其它的,有用的雜物裝進一個大大的尼龍袋子里。老者將紙殼扶到小的背上,小的背起紙殼一瘸一拐地走了。老者則背起幾乎跟他等高的尼龍袋子緊跟其后。望著一老一小的背影,父親的影子忽然閃現在我的腦海里。
經打聽,這一老一小,是爺孫關系。老者是市面粉廠的下崗職工,小的父母離異,加之小兒麻痹,初中畢業(yè)后,便跟爺爺生活在一起。拾荒,是他們的主要營生。知道他們的身世后,我為自己跟他們爭搶垃圾的行為感到慚愧。雖是拾荒者,我與他們相比,三十出頭,四肢健全,有的是力氣,便思忖著將兩個垃圾箱的所有權交還于他們。
又是那個嬰兒,他依然用清純的目光與我對視,而我卻看到了他的母親,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著一桶純凈水,走三步歇兩步,很是吃力的樣子。是嬰兒清純的目光給予了我勇氣,便低聲問:“你家?guī)讟??我?guī)湍憧梢月??”我的低沉的聲音似乎只有我自己可以聽見,卻依然不放心地向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便放心地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年輕的母親。年輕的母親并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對于我的搭訕壓根沒有聽見。她卻注意到了她懷里的嬰兒不但與我對視還咧嘴向我微笑,這讓她才把目光緩緩移向我的這一邊,同樣給予我一個友好的微笑。我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水桶,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年輕的母親意會地把身子移向一邊,給水桶留出一個位置來。我扛起水桶隨她上到五樓,開門的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大娘,她見有人送水來,便遞了兩只鞋套出來。年輕的母親急忙說:“媽,不用了,不用了,讓這位大哥把水桶擱在地上,我們自己來?!蔽覍⑺皵R在靠近門口的地上,欲轉身下樓。年輕的母親說:“謝謝大哥!”我說:“不客氣?!毙睦飬s樂滋滋的,因為在陌生的阿克蘇,有一個陌生的人喊我一聲大哥了。我走出樓道的時候,有人通過窗戶喊:“大哥,大哥,你等一等!”抬頭一看,正是那位年輕的母親在喊。她下得樓來說:“大哥,有空嗎?幫我整理整理地下室,那里也許有你需要的?!甭犚娝f有我需要的,我便滿口應承。就這樣,我花了一個下午的功夫整理出許多垃圾,主要是紙殼,多得到了背不動的地步。年輕的母親又讓她的老母親,將她的三輪車借我一用。她的老母親猶豫了一陣說:“那好吧,明日,一定記得還我!”我連聲應諾。
騎著載滿垃圾的三輪車,一路吹著口哨回到住處。我養(yǎng)成一個習慣,只要有收獲,顧不得吃飯,就會整理。那些紙殼,報紙,舊書,我都會一一歸類。最感興趣的是舊書了,總會翻閱一下,看看有自己喜歡的,便擱在一旁,留著閱讀。這夜,我也不例外地對三輪車上的垃圾進行分類。就在一個紙箱的旮旯里發(fā)現了一本書,拿出一抖落,牛皮紙的信封掉在我的腳下,打開一看,一踏嶄新的百元人民幣展現在眼前,細細一數,2000元呢!按當時阿克蘇的工價,我需要四個月時間,不吃不喝才能攢到這個數字。這筆錢擱在我的枕頭之下,使我徹夜難眠。歸還,還是不歸還,像一根扯在門框和門扇上的拉簧一松一緊的拉扯著。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天亮,我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早飯后,告訴自己,先是歸還三輪車吧。敲開年輕母親的家門,嬰兒在他母親的懷里,他把頭偏向于我,清純的目光與我又一次相遇,依然咧嘴微笑,還“咯咯”的發(fā)出聲來。年輕的母親向屋內喊:“媽,我說什么來著,你的孫子見到這位大哥會盯著看,會笑,你聽,還笑出了聲!”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急步走到門口,年輕的母親又說:“嬰兒的眼睛是最干凈的,會分辨的,我斷定這位大哥肯定是守信用的……”她還想說什么,就被老母親打斷她的話,邀我進屋坐坐。而我,在嬰兒的目光鎖定下,聽見年輕母親對我的一陣褒獎,便毫不猶豫地做出一個決定,從上衣兜里掏出信封,告訴老母親:“這是你家地下室的?!崩夏赣H打開信封一看,嚎啕哀訴:“死老漢呀,你走了,這筆錢找到了,你心里該明亮了吧。這筆錢,不是我偷的,也不是你女婿偷的,就在咱家的地下室,你冤枉了我,還冤枉了咱家的女婿……”說到女婿,老母親突然停止哭泣,拿起電話撥給自己的女婿:“娃呀,你爸是個老瘋子,因為2000元,冤枉我,冤枉你。錢找到了,在咱家的地下室……”電話那頭的女婿不知說了什么安慰老人的話。老人抹抹眼淚,露出微笑掛斷電話,突然想起了什么?從2000元的鈔票里抽出兩張,硬往我的手里塞。弄清這2000元錢的背后還隱藏著這樣的故事,能讓陰陽兩隔的人們消除誤會,是多么有意義的事情,我怎么能收下人家的回報呢?便死活不接受老人家的謝意。一旁的年輕母親說:“媽,大哥不要錢,把你的三輪車送給他吧,他拾荒有的用?!崩夏赣H有些猶豫地說:“也行吧,只是這輛車是你死去的老爸給我買的……”老母親的還還沒有說完,年輕的母親說:“送了吧,咱家沒有地方擱,風吹日曬的,以后,我給你買電動的……”老母親說:“那好吧,這車就送給你了!”見她們母女是誠心誠意的,我便欣然接受。自從有了這輛三輪車,阿克蘇的大街小巷都有了我的影子。我跟其他拾荒者一樣,早出晚歸,運氣好了,收獲頗豐,運氣不好,只是少了一些,總之,只要每日出行,或多或少總會有一些收入的。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裝卸工,工作之余,我沒有忘掉拾荒的老本行。糧庫的垃圾箱里同樣有我所需要的,拾荒的收入用來維持生活,工資全部存在卡里,攢夠一定數量,便去郵局寄給父親,回信附上債主的名單及欠款數目,一部分錢讓父親零花零用,一部分錢讓父親還給急需用錢的債主。并告訴父親:“現在,您可以告訴他們了,我在新疆的阿克蘇!”其實,父親每收到一筆款子,根本舍不得零用,全部用來還債了。他在電話中不停地叮嚀:“好好攢錢,還清債務,趕緊回來?!蔽艺f:“好,您等著,等我還清了債務,就趕緊回去!”父親這一等,足足等了7年。他實在忍不住了,便謊稱自己病了,病的很重。其實,在這7年里,我的生活有了改觀,由裝卸工到保潔工兼任保安,再成為地區(qū)文化藝術中心的放映員,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按揭貸款給自己買下一套房子,有了用武之地。得知父親病了,是該回去看看他老人家的時候了。我急匆匆地回到家中,老屋的門上著鎖。問鄰居:“我的父親呢?”鄰居說:“好像趕集去了?!蔽矣謫枺骸八皇遣×嗣矗俊编従有χf:“他可能是想后人想的來……”我才恍然大悟。父親真的從集市上回來,他一路宣傳,我的好友和債主們,聽說我回來了,紛沓而至。我的冷落了許久的老屋,人來人往,熱鬧了兩三天。父親養(yǎng)的十幾只母雞也被奉獻出來招待賓客了,他卻一個勁兒的樂呵呵的笑。望著父親久違的笑容,我再也沒有說出一句抱怨的話來。突然想起兩個大哥來,便問父親:“東海哥和南娃哥呢?”父親說:“哦,我忘了給他們兩個捎話?!狈戳艘谎坼X包,所剩的現金只夠返程的車費了,我還是硬著頭皮,拎著幾瓶罐頭,先去東海哥家。東海哥見我來了,馬上招呼我上座,開口道:“買房子了嗎?”我說:“買了,只是按揭貸款的?!彼f:“那也好呢,有房了,趕緊考慮再成一個家。”我說:“哥,這次不好意思,帶的錢不夠了……”他搖手打斷我的話說:“只要你過好了,老哥就放心了,我的錢嘛,暫不急用,以后再說?!本瓦@樣,與好心借錢給我的東海哥告別,并帶著他的祝福離開了他家。在去南娃哥家的路上遇見了南娃哥,他騎著摩托車,擦身而過,從背影中,我認出是他,喊他的名字,他才停下來,驚喜地問:“是你呀,聽說你現在過得不錯?”我說:“還行,只是這次回來……”我的話還沒說完被他打斷:“我的幾個錢,不急用,你先安頓好你自己,咱們兄弟一場,也就放心了……”我們聊了好久,他說:“要去集市上了。”我便塞給他兩瓶罐頭,作為謝意。兩位大哥,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也不沾親帶故,是我復原回家,放露天電影時結識的。他們兩個都是包工程的,東海哥承包水利工程,南娃哥承包綠化工程。我修房子時,向他們兩位張口借的錢。時至2020年前后,得知他們各自的兒子要結婚,我才寄錢回去。
那夜,與父親告別,我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挨著他睡了一夜。多年不曾嗅到的汗味夾雜著濃郁的旱煙味,這就是父親的味道。父親也似乎一夜沒有安睡,他時不時地幫我拉好被角,時不時的輾轉反側,我是感覺到了的。誰知這一別,竟是我和父親的永別。
返程,路過靜寧縣城,特意去探望我的權叔,他仍被縣人民醫(yī)院返聘,身體還算硬朗,說起借他的1200元錢時,他給一旁的兒子,我的同學蠻子叮嚀到:“柳家娃借的錢,不要了,是給他的,只要他過得好,叔就放心了?!蔽艺f:“權叔,希望我能給你還上,就證明我真的過好了?!边@就是我與債主之間的情誼,他們一個個借錢給我都希望我能過好,正是這份人間真情一直伴隨著我,催我奮進,催我成長,催我學做一個誠實守信的人。
話說拾荒,一直是我的喜好,在影劇院工作,每天遇到的垃圾很多,我和我的同事們將垃圾積攢下來交給廢品站,換來現金,幫貧困學生購買書包和學習用品,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說來也巧,我在我的小區(qū)里又一次遇見幾年前與我一起拾荒的小者,問他:“爺爺呢?”他說:“爺爺去世了。”望著他孤零零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喊他:“你等等!”我疾步回到樓道門口,騎上那輛三輪車,趕到他身邊說:“給,這輛車送你了!”小者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說:“真的,送你的!”說著,幫他把背上的垃圾袋擱在三輪車上。小者才相信我說的話是真實的,他便騎上三輪車回頭沖我一笑,離去了。望著他的背影,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種慰藉感油然而生。
十幾年后,我的兒子出生了,當看到兒子清純的目光時,又讓我想起那位年輕母親懷里的嬰兒,該有十幾歲了,該上初中了吧?遺憾的是,跟他們失去了聯系,據說,因孩子父親調動工作的緣故,她們舉家遷徙到另外一個城市去了。但我一直深信著,這個世界依然是極其清純的,因為拾荒的經歷,讓我學會用嬰兒的目光注視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