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為什么去登山？答曰：因為山在那里，這個理由似乎很充分，就這么簡單。山，蒼老的山，早就在那里了，它在等什么？它在等誰？它一定在等有緣者，或者說，它在等我。
　　
　　 一漫山小記
　　
　　 漫山是山。
　　 漫山不是山。
　　 漫山是一個小山村。圍繞小山村的山，稱作漫山？初不得而知。剛到漫山的時候，首先進(jìn)入眼簾的是一則廣告：漫山，漫水，慢生活。好詞！我喜歡。這樣的生活，誰不喜歡？人們追求悠閑地生活，而慢生活就體現(xiàn)在悠閑二字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慢生活的一種，只有融入城市的人，才想著逃避喧囂，躲開嘈雜，向往慢的節(jié)奏。這些想想也就算了。在當(dāng)今社會，信息瞬息萬變，發(fā)展一日千里，逃避是逃避不了的，更何談躲？世界都是一個大家庭了，還躲到哪里？除非真的出家做一個虔誠向佛的僧侶——那也逃脫不了世俗的紛擾。
　　 漫山，是漫山遍野之意。下山不遠(yuǎn)有漫山花溪谷，是一個綜合性游玩峽谷。自以為，漫有隨意含義。漫步、漫游是也。來此讓你享受慢生活，這是誘導(dǎo)外面的人，到這里盡情游覽，流連忘返，忘記快節(jié)奏，多住幾天，盡享生活之慢？其實不然，原來這里就是叫做漫山的小村莊。
　　 山坡上就只有幾排錯落有致的兩層或三四層的樓房，這就是家庭旅館。是下午到的，住在望岳樓。安排住宿之后，晚飯之前，尚有時間無所事事。就問主人，附近可有可玩之處？主人說，過橋順路可到漫山老村，有古民居可看。我問，那邊還有您家的房子嗎？主人說：有的。這邊是新村，村委會搬到新址，我們就跟著搬過來，比那邊敞亮多了，還能辦家庭旅館。舊村太偏僻了，過去沒有橋的時候，過溝爬坡，太難走了。遇到大雨，滑坡，就只能待在村子里，哪也去不了。又問，舊民居都有啥特點？主人說：好幾處過去地主家的房子，保存完好，還不錯。道了一聲謝，我們一行就漫步過橋，悠哉著跨過一條深深的溝壑，溝中泉水潺潺，溝兩側(cè)和溝底，在被水沖刷得光滑的大大小小的石頭之間，參天大樹郁郁蔥蔥。彎彎曲曲的道路，有五百來米，左拐過一座小橋，就到漫山村頭。
　　 漫山村頭，迎面墻上藍(lán)底白字書寫“漫山”二字。村頭停著一輛小轎車。左側(cè)小橋下就是深壑，斜坡生長著幾棵核桃樹，其大而粗，總有百年壽齡，樹圍兩人不能環(huán)抱，虬枝老干，樹皮皴裂，仍生命力旺盛如斯，樹上結(jié)滿了核桃，隨風(fēng)搖曳，樹冠如傘，蔭庇后人。
　　 一條小街，不見人影。山村幾十戶人家，據(jù)說年輕人都出山打工或者開家庭旅館了，舊村大多是老人居住。沒有深入進(jìn)村，便走向右側(cè)第一家，這是富家老宅。門開著，所謂大門是兩扇木門扇，門扇已經(jīng)沒有油漆印跡，原木的紋路明顯。對聯(lián)紅色褪成白色，被風(fēng)雨剝落，只有橫批“合氣生財”（合，原字如此）清晰可見。門前有石條砌的臺階，跨過門檻，面向的影壁是一堵磚圍土墻，繞過，進(jìn)入院子。院子是石頭砌鋪，不過，經(jīng)年累月，有的地方用水泥彌補(bǔ)過。這是一座四合院，院墻是不規(guī)則石頭壘成，應(yīng)了靠山用山那句話。無論窮富，山區(qū)石頭俯拾即是，比用泥土還方便。房子前有高臺，房子基礎(chǔ)青石砌就，北房青磚修建，青瓦蓋頂；其余則是石頭基礎(chǔ)，青磚到窗臺，石頭砌墻，灰泥掩抹，墻皮脫落，露出石頭。窗戶還真的是原裝，花欞式樣，古雅有致，卻已陳舊不堪。院子里曬著被褥。問了幾聲，沒人答應(yīng)，就主動退出院子。沿著石墻拾級而下，是溝壑邊的一條小路，上行進(jìn)入一座更大的院子，也是四合院，門同樣沒關(guān)，有門樓，門內(nèi)側(cè)有儲物間，進(jìn)去看到院中間曬著核桃，有人。一位三十多歲的青年正在砸核桃，東屋有兩個孩子正玩著什么，西屋聞聲撩開簾子出來一位婦人，大概六十多歲，很是熱情：“哦，來坐坐。”我們笑著謝辭了，看到曬的核桃：“這么多！”老婦人笑著抓起幾個，送給外孫說：“拿著吃吧?！蓖鈱O靦腆不伸手。我忙說：“不要不要?！本蛦枺骸斑@是您的家？”老婦人說：“是啊，平時沒人住，孩子放暑假，這不，剛從廊坊回來?！蔽艺f：“這房子可有年頭了！”青年說：“可不，一二百年了，前幾年收拾了一下，要不，都快塌了。”我說：“這可是老古董了，得好好保護(hù)起來。”青年說：“是啊。這不是用彩鋼瓦重做了頂子，不怕雨雪了。”我觀察了一下，房子青磚到頂，挑檐，青瓦，在當(dāng)初可是好過主才蓋得起。但已經(jīng)失去過去的光鮮。雖經(jīng)修繕，也掩蓋不住老房子的頹勢。
　　 告辭出來，回到望岳樓。心想，村莊耕地極是寶貴，路邊、灘地、溝底，只要能種植的地方，都種上了莊稼，不能耕種，就栽上核桃、柿子、栗子等果樹。山上也很難看到大塊平整的田地，或者大寨式梯田。那么，如此貧瘠之地，地主的財富從何聚集而來？就算山高皇帝遠(yuǎn)，當(dāng)一個土財主土皇帝，也很憋屈呀?？扇思疫^得似乎很愜意，大概認(rèn)為這里或者是避世的桃花源呢。
　　 這不過是我的一己臆測。我非土財主，就算現(xiàn)在過著小康生活，估計比之人家還算不得多么優(yōu)越。須知，人家百年前就是小康——我這是想的什么？有地主，就有佃戶，就有雇工，就有窮人，他們的日子該是更苦的呀！對，所以才有翻身做主人，才有土改分田地。我沒問這漫山村的舊民居，現(xiàn)在的主人是誰，是否列入游覽景點，但我以為，雖然比不上山西的什么喬家大院、王家大院，也比不上井陘的石頭村，作為這條山溝的百年民居，走到這兒，也值得一看。
　　
　　 二、爬山小記
　　
　　 五岳寨被稱為省會的后花園，確實如此。
　　 既是花園，就有花園的氣派。進(jìn)得山來，一路皆風(fēng)景，車穿梭于墨綠的畫布之間，如同潑墨山水，綠意盎然。所經(jīng)過的每一座山，拐的每一道彎，爬的每一道坡，繞的每一棵樹，都是可描畫的風(fēng)景。人說有山皆圖畫，無水不文章。信然。來五岳寨這是第四次。那是十幾年之前了。這里的變化不小。道路更好走了，記得進(jìn)山路上有一塊巨石，巨石與山體，恰似進(jìn)山關(guān)口，前后皆無人煙。如今，大石頭兩側(cè)也開辟了家庭旅館。上山的石階，大多改造成了木質(zhì)棧道。次日踏入山門，開始了避暑之旅。所謂避暑，只是一個說法，觀賞風(fēng)景，鍛煉一下體魄才是目的。
　　 酷暑之時，到山里消夏避暑，必須做到三點，有錢，有閑，有好心情。這不，孩子放暑假，把假期輔導(dǎo)班推掉壓縮，時間有了；錢嘛，尚可支持近游之費用；一家人出門，其樂陶陶，心情當(dāng)然不錯。到山里避暑，無思無想，無憂無慮，看綠賞水，爬山觀景，呼吸充滿負(fù)氧離子的清新自然的空氣，此等悠閑，還作何想？至于旅游勝地，那就算了，疫情無常，遠(yuǎn)出避暑，萬一有個萬一，那就不妙了，看看地圖，做個望梅之想即可。
　　 棧道不斷上升，到了一塊叫做五彩石的地方，這塊巨石，就端坐在棧道一側(cè)，層層疊疊，紋路分明，呈現(xiàn)出不同顏色的紋路。傳說中的五彩石是女媧煉石補(bǔ)天的石材。全國各地都有稱作五彩石的石頭。而五岳寨的這塊石頭，只能說是紋路顏色多樣，并非寶石，好看而已。
　　 爬山，考驗的是人的體力和意志力。把爬山當(dāng)做閑玩，心情放松下來，爬起來就不覺得很累——其實就忘記了累。于是我們就找棧道旁的物體來觀察。邊看邊走，邊走邊停，停停走走，似乎忘記了本來初衷。
　　 棧道貼山坡而建，山坡植被極好，樹木繁茂叢密，崖下樹木與腳齊，倆孩子從語文書中了解到的白樺、楊柳、松柏、黃櫨等，在這里都有對應(yīng)。觀察樹，不僅僅需要觀察者對自然的熱愛之情，還能增進(jìn)對大自然的親近感。若能知道樹木名稱，更是貼近自然地好機(jī)會。沿著山路觀察樹木，也是心靈得到凈化的歷程。每一棵樹、每一株草，甚至每一片葉子，都會蘊(yùn)藏著一個故事。腳步的踢踏聲，與樹葉的沙沙聲，交融一起，形成自然界最美妙的天籟之音。老二忽然吟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童聲回響在山林之間，我贊道：“貼景！就是此時也無風(fēng)雨卻有晴啊，哈哈！?！?br />　　 再往前面，棧道陡峭，是到瀑布方向。五岳寨瀑布被稱為燕趙第一瀑，是華北最大的瀑布，落差110米，四季長流水，水簾寬約30米，“五丈之內(nèi)尚是水，十丈以下全是煙”，我曾去過兩次，在瀑布下享受雨霧的洗禮。曲里拐彎，距離不近。分岔處不遠(yuǎn)，是索道，民主一下，孩子愿意高空游覽。我只能遺憾地說：“那你們可看不到大瀑布了。”也許孩子認(rèn)為以后還可以看到，不理我，直接上到索道處，我只能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購票上車。
　　 纜車上觀山，另有一番風(fēng)光。陡崖絕壁，萬仞聳立；松海波濤，觸手可摸；白樺成林，醒目傳神；綠蔭遮日，風(fēng)光如畫。這真的是一“纜”眾山小，萬壑眼前過。到達(dá)目的地，繼續(xù)上頂峰進(jìn)發(fā)。在一個山彎處，立著一塊牌子上寫，回頭看鴛鴦石?；仡^看了半天，只有叢林蔥郁，并沒有見到有石頭，四下張望，猛然抬頭，才恍然大悟：回頭還要仰頭：遠(yuǎn)處山頂有兩塊石頭，一塊酷似鴨子，簇?fù)硪黄鸬牧硪粔K不太像，但兩塊巨石相依相偎，也很吸引眼球。于是為了旅游需要，神話故事來了。沒有說的，不是鴨子，是苦命鴛鴦。無非是窮小子與大家閨秀的熟知故事。沒有任何關(guān)于鴛鴦石故事產(chǎn)生年代的記載，這樣的故事與諸如其它地方旅游勝地的故事極為相似，凄苦，曲折，反抗，不屈，或殉身，或團(tuán)圓——最后變成了一對石頭，這就是現(xiàn)在五岳寨上山的鴛鴦石。對于美好向往的人們，演繹出這樣的民間傳說，當(dāng)屬理由當(dāng)然，也讓冰冷的石頭有了感情和溫馨。再次望了一眼鴛鴦石，轉(zhuǎn)身向頂峰進(jìn)發(fā)。
　　
　　 三、登頂小記
　　
　　 此時正當(dāng)中午，所在之地是山坡之南，太陽當(dāng)空照，熱汗順臉流。
　　 背向鴛鴦石的山路，就是通往頂峰的小路，這里通往頂峰還有兩公里之多。樹木稀疏，太陽當(dāng)空。我們又累又渴。這是最能考驗登山毅力的時刻。但是，老大擦著汗囁嚅著認(rèn)慫了：“我不想登頂了?！崩洗笠艞壡靶小巧享敺宓臋C(jī)會，讓我很驚訝，老大吃得多身體壯高過小寶幾厘米，居然從他的口中說出放棄的話，這不應(yīng)該??！我認(rèn)真的問他：“半途而廢，你是認(rèn)真的？”老大點頭。我問小寶：“你呢？”小寶搖搖頭說：“已然到了這兒不登頂，太遺憾了?！蔽艺f：“不行這樣吧，你倆剪刀石頭布，誰贏了誰決定上與否?！贝髮毊?dāng)即反對。我只好對小寶說：“你真的要上？”小寶堅定的說：“上！”我贊賞地說：“好，你決心上，姥爺就陪你上！毛爺爺說，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走！”于是，分道揚鑣，老大與媽媽回頭在索道處等候，我與小寶相互鼓勵，邁著堅實步伐，石頭被一級一級踩在腳下。石階無語，石頭無辜，只能默默承受無數(shù)人的踐踏。此時此刻，除了時間和歲月，誰在乎石頭負(fù)重的命運，而石頭或許竊喜能發(fā)揮自己的作用呢。
　　 石階在我們的腳下延伸，一塊塊石頭與我們的腳步不斷地對話，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節(jié)拍，或許石階用這樣的方式緩解著我們跋涉的艱辛和疲勞呢。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個叫做寨傾的地方。寨傾，是一個古村落。上個世紀(jì)還有人居住，現(xiàn)在只剩下斷壁殘垣。我們沒有走近。遺址還有很遠(yuǎn)，與遺址相隔的地方被稱作云頂草原。山頂之處，有這么一片美麗的草原，還真的很神奇。不屈看也難舍，但也需要保存體力登高履低，節(jié)省體力就為登頂。此為岔路：右上頂峰；左是望岳峰。目標(biāo)是頂峰，還去什么望岳峰？還有1000米，與小寶對視一下，碰一下拳頭：山高我為峰！上！沒有在生活區(qū)停留，便下階走上登頂之路。從平緩的路到不斷上升的階梯，體力的透支開始明顯表示：腿有些軟。路上一對戀人或是小兩口，看我倆喘氣立于路邊，隨口問我：“老爺子多大歲數(shù)？”我說：“67了?！薄翱床怀觯眢w真好。”這是贊賞還是鼓勵？也許都有。是的，太行山從河南山西到河北，爬過的不少呢。自信還行。說了一句“謝謝”，一老一小相攜前行。迎面下來一位與我差不多的老人，手一伸，將手中的拐杖送給我：“我下來了，用不到了，上面路更陡峭，送給你，上去有點用?！彼夭幌嘧R，是看我發(fā)白汗流？我忙抱拳說：“謝謝，謝謝！”那位揮手說：“不謝，不謝！”小寶也揮著手說：“爺爺一路順風(fēng)！”一陣笑聲下山。
　　 有了拐杖，三條腿確實比兩條腿輕快許多。至少可以借力減輕了腿腳的用力。此時進(jìn)入一片松林，云霧多了起來，拐了幾道彎，石階陡然變了，變得如同樓梯，每一步必須全力攀登。小寶累的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我喘了一下說：“頂峰就在上面，一鼓作氣，就在于堅持一下之中了。要是太累。不妨學(xué)動物，四肢著地，可以減輕雙腿負(fù)擔(dān)?！毙毞砼肯拢闹⒂?，果然輕松向上爬去，拐個彎，不見蹤影。右側(cè)松林消失，只有斷崖。且右側(cè)安裝了護(hù)欄，心里舒口氣。仰頭看著石階，心里的渴望越來越強(qiáng)烈：登頂主峰，這也許是人生最渴望的高度，雖然比之珠峰太過稀松，但畢竟也是一種高度。人，只有站在高處，俯瞰大千世界，才能體會到人生境界的提升。霎那間，全身似乎鼓起了無名的勇氣，一手拐杖，一手按住前面的石階，一路攀爬的腳步跨越時間與空間，終于看到一塊石刻，上刻著：“五岳寨主峰”，隸書，中英文對照，不過紅色剝落，不太好認(rèn)。過了石刻，在堅持十幾個臺階，終于將渴望之峰巔踏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