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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暗香】那年那月那道洼(散文)


作者:翁大明 布衣,244.6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1428發(fā)表時間:2022-11-21 20:51:23
摘要:1975年新修的那些棱棱正正的石壩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現(xiàn)在依然隱匿在耳爬洼這荒草野樹之間。只是當(dāng)年修這石壩的人,以及在這洼里耕地鋤草種莊稼的人,卻如煙似云,大多不見。那洼里的地是沒人種了,核桃和柿子也沒人摘,只有些鳥獸,在這洼里歡實得很。我無端生出如李白和賀知章般的鄉(xiāng)愁,靜靜地聽著這滿洼秋聲,仿佛在聽著自己的心跳。

也不是只有年齡大了才會產(chǎn)生對于故鄉(xiāng)的離愁別緒。賀知章在公元744年(唐天寶三年)寫“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時固然已經(jīng)八十六歲,算是高齡;但李白在公元726年(唐開元十四年)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時卻只有二十六歲,卻還年輕。我不似李白當(dāng)年那般年少,也不像賀知章當(dāng)年那般年老,但思鄉(xiāng)之情,卻是同樣熾熱而濃烈。這不,這次回鄉(xiāng),又忍不住爬山翻梁,在這兒走一走,到那兒看一看。最使我踟躕不前、沉吟良久的,卻是西坪二隊的那道兩山夾峙、又窄又長的洼。
   那道洼叫耳爬洼,因其位于西坪村農(nóng)家大院耳爬附近,又因其形狀像掏耳朵的耙子而得名。從耳爬往北拐三兩百步,并不茂盛的竹園后頭,就是耳爬洼的洼口。從洼口望去,先是一排密不透風(fēng)的刺槐,再是一塊雜亂無章的連翹,又是東一株西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科目的野樹,在這秋天的衰草叢里粗獷地長。從洼底到洼腦兩里許,以前那條羊腸小道盡是樹林,全然沒了半點路的痕跡,卻是在這荒草亂樹之間,隱隱還有道道石壩,有的垮了豁,有的鼓了肚,荒草野樹護著,青苔上泛著綠。洼口的那棵老核桃樹不知已經(jīng)被誰砍倒,截成截兒卻沒運走,生生地有些腐爛,這樹上的核桃,我是打過的;洼中間那個懸崖底下的老柿子樹還在,樹上的柿子還沒紅透,幾只老鴰飛來看看,又黑羽一振,哇哇地撲向平地,這樹上的柿子,我是摘過的;靠陽坡的底邊兒,也有一株桐樹,比以前粗了許多,以前碗口粗細,如今卻是合了手抱不住,枝干在半空猙獰,葉子卻靜靜地落,這梧桐樹葉,我也是撿過的,撿了桐樹葉子,背回去,曬干了,揉碎了,過了糠篩,母親煮了喂豬。
   半天才爬到耳爬洼腦。好多年沒來了,耳爬洼竟變得人跡罕至,成了荒溝野洼。我要看看耳爬洼腦的那棵核桃樹還在不在,如果在,那一樹核桃一定能打好幾背簍。遠遠地沒有瞅見,到跟前一看,那棵核桃樹也跟洼口的核桃樹一樣倒在亂石之上荊棘之中。軀干上有螞蟻爬,一只蜥蜴麻利地鉆進石縫。我清楚的記得,1975年的秋天我在這棵核桃樹上偷過核桃。我把隊上的那圈羊趕上坡,就悄悄地爬上這核桃樹,摘了滿滿一黃挎包核桃。可是這核桃我卻不敢背回去,怕父母打我。終是想了個辦法,在這樹底下挖一個坑兒,把核桃倒進去,掩了土,等青皮離了,再往回背。過了幾天我滿心歡喜地到耳爬洼腦取核桃,那藏核桃的坑兒早被老鼠扒開,凌亂地有一些核桃親皮,也有核桃殼兒,里面的仁兒卻是掏得很凈。這該死的毛老鼠!我氣急敗壞地往核桃樹上飛幾個石頭,又打得十幾個回來,悄悄地放進抽屜,生怕讓父母知道。但父親還是知道了,他目光逼人:“集體的核桃,誰叫你打!再打,揍你!”
   1975年的耳爬洼從洼底到洼腦都是莊稼地。這地夾在兩山之間,雖然陽光照射不足,產(chǎn)量不及坪地,但也關(guān)系著西坪二隊一百多人的飯碗。種好了,大家多分點糧食,就少挨些餓;種差了,大家就分得少,就要派人到河南去買紅薯干,攪著糊湯度饑荒。所以對耳爬洼的地,隊上從來都不馬虎。大人在耳爬洼做活,我就在耳爬洼放羊,坡上草厚,放場好,一年四季人哄哄的,熱鬧得很。
   早春時節(jié)我在耳爬洼放羊,耳爬洼開始春種。三爺、四爺和七伯扛了犁,提了鞭,把牛趕到這耳爬洼犁地。三爺是個油匠,炒籽包餅榨油樣樣精通。四爺是個復(fù)原軍人,嘴角繃著不大說話,但要是說起當(dāng)年打錦州的事兒,他也能說三天三夜。鋪子七伯性子皮,響個炸雷也不慌不忙,鄖商支隊闞秀寶部在鋪子駐扎的時候,他也是個基干民兵,給戰(zhàn)士打草鞋,也做些木活兒和篾活兒。這三人給二隊放牛,二隊的地也由他們犁,隊上記工分。耳爬洼因是洼底,石壩擋著,地就難犁,牛吃力,人也吃力,一檔犁完了,須掂了犁,牛繩牽引著,才拽得上去。半天三遍煙是必須要吃的,歇牛,也歇人。我就在吃煙的時候從坡上溜下來,到這地里玩兒。吃煙時牛嘴不停咀嚼,尾巴也不斷甩動,八哥站在背上,趾高氣揚地唧喳。幾個犁地的各自捏一撮煙葉,交換了,按進煙鍋,噙在嘴上。偏是沒火,急得四爺撿兩個白火石,采一叢野棉花,準(zhǔn)備鉆石取火。果然蹭蹭幾下,火星一濺,那野棉花竟是燃了,慌的三爺忙說:“撿茶,燒堆火。”我連忙撿來樹葉,拾些干茶把火燒旺,一邊烤火,一邊聽古今。白云在洼腦上飄,牛鈴在洼中間響。我放的羊,耳爬洼山坡上白花花一片。
   燒火糞我也跟去。那火糞每擋地里須燒一堆,先是松了底土,鋪上柴火,再在柴火面上堆土。底下和面上的多是從坡上挖來的生土,熟土燒火糞,才舍不得呢!燒火糞我?guī)筒涣嗣?,這燒火糞的柴卻是有我一份功勞。我一邊放羊,一邊爬上松樹剁松枝,呼啦就是一堆。父親把這松枝中間夾些雜草灌木,少許便是一捆。柏樹花梨樹我也上去砍枝丫,留個頂兒,把枝丫剃頭般砍下來,捆了順勢滾到地邊。那柴堆上的土堆圓了,有人站上去踩,眼見不是很晃,便吹個口哨,喊:“我這堆,滿了!”洼上頭立即回應(yīng):“我這堆,也滿了!”再有人應(yīng)答:“我這兒還差點兒,也快了!”等差不多都上滿了土,一聲吆喝:“點火呀!”一時間耳爬洼大大小小的火糞堆幾乎同時被點燃,一陣陣青煙飄起,和著天上的云,彌漫在耳爬洼,爬上大山尖,裊裊地,繚繞著,散發(fā)著特有的香味。
   這被火燒過的土,拌了牛糞羊糞雞糞或者其他什么糞,再拌些化肥,便是好肥料。家糞和化肥哪有那么多呢?須是火糞代替,方才夠用。春天耳爬洼種包谷,二隊社員齊齊地來,先把黃豆麻籽勻勻地撒,又派了上糞、挑糞和倒糞的,便兩兩搭伙兒,男的挖窩兒,女的丟籽兒。母親一邊挎簍裝火糞,一邊小簍裝種籽兒,雙手不閑丟窩兒。扁擔(dān)挑子忽閃著,薅鋤碰了石頭,在耳爬洼響。母親終是放心不下,不時朝坡上喊一聲:“在哪兒???數(shù)數(shù)羊子夠不夠!”我應(yīng)一聲:“夠!”聽見答應(yīng),她才放心。
   包谷苗子靜靜地長,黃豆和唐麻苗子也靜靜地長。間一次苗,追兩次肥,鋤三遍草,這耳爬洼的莊稼長得快要趕上了坪地,隊長高興,社員高興,家家戶戶自然都很高興。父親母親囑咐我:“耳爬洼放羊,不要吃了莊稼,那是隊上的,吃了要賠!”眼看要豐收,夏天卻有一場洪水襲來,耳爬洼的好幾個石壩都被沖垮,一道一道的豁兒,須是補了才行。
   果然秋收剛過,公社就通知大隊學(xué)大寨搞農(nóng)田水利。西坪人多,又是大隊部的所在地,所以學(xué)大寨修水利這事兒自然要走在前頭。糧食該分的分了,公糧也預(yù)備著繳。這些一停當(dāng),就先到坪地把陰坡坪、碉堡兒、沙爬州和鋪子被沖毀的堤壩修了,再修耳爬洼。
   到耳爬洼修水利差不多已是冬天,山里頭春天來的晚,冬天卻來的早。這天天氣異常的冷,漸漸有雪花飄起來。周五放學(xué)王老師交待:“給你們幾個一個任務(wù),大隊通知了,今年還要檢查一次各隊社員學(xué)習(xí)毛主席語錄的情況。你們一個人管一個生產(chǎn)隊,看看哪些人會背,哪些人不會背。不會背的,記下來!”我領(lǐng)了任務(wù),準(zhǔn)備都在耳爬洼修水利時,把住路口,叫他們背。來修水利的,都是二隊的社員,有些已經(jīng)上到半洼,有些卻還在往洼里走,肩上扛的鋼釬鐵錘,也有鋤頭鐵鍬,匆匆過來。中間屋大伯頭一個到跟前,我說:“背毛主席語錄!”大伯張口就來:“要斗私批修!”心想這大伯識文斷字,大家都叫他先生,自然是會背的,便放他走。又過來一個大叔,是二隊的老黨員,評工分時發(fā)言最積極。我說:“大叔背語錄!”大叔也不含糊:“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接二連三地有人過來,都背了,放過去。轉(zhuǎn)念一想:他們咋都是背一句兩句呢?這都放走了,怕是不行吧?這不,過來的陳大伯,我且考考他:“陳大伯,你來背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路線!”陳大伯放下鐵鍬思索片刻:“社會主義社會是一個相當(dāng)長的歷史階段……”接下來便支吾著,半天想不起來。我逗他:“再背!不背不讓你走!”陳大伯眼一瞪,要鑿我毛栗:“你這娃子!你沒看那洼里,都開始干活了,你還攔路!”轉(zhuǎn)身朝耳爬洼看去,那耳爬洼果然擺開戰(zhàn)場,洪水沖毀的石壩前站滿了人,撿石頭掏根基,也有人爬上坡,拿鋼釬石縫里撬。
   那工地上那么熱鬧,我還攔的有什么勁兒?也去玩呀!反正羊在坡上,它吃它的,我玩我的。一路跟上去,幫忙把石頭往框子里撿,端過去填陷兒。小叔大姑父都是漿砌高手,雖然沒有水泥,那石壩卻是砌的嚴(yán)絲合縫,結(jié)實得很??催@洼里凡是被水沖壞的地方都插有紅旗,也有標(biāo)語。那標(biāo)語上寫的,有“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有“大搞農(nóng)田水利基本建設(shè)”也有“抓革命,促生產(chǎn)”大哥把大隊的那個大喇叭借了來,唱片里唱革命現(xiàn)代京劇《智取威虎山》。整個冬天,耳爬洼歡聲笑語,不僅那些被洪水沖毀的石壩又被修得棱棱正正,而且以前那些土壤瘠薄的地方,也面了新土。
   1975年新修的那些棱棱正正的石壩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現(xiàn)在依然隱匿在耳爬洼這荒草野樹之間。只是當(dāng)年修這石壩的人,以及在這洼里耕地鋤草種莊稼的人,卻如煙似云,大多不見。那洼里的地是沒人種了,核桃和柿子也沒人摘,只有些鳥獸,在這洼里歡實得很。我無端生出如李白和賀知章般的鄉(xiāng)愁,靜靜地聽著這滿洼秋聲,仿佛在聽著自己的心跳。
  
   (202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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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一篇對過往的回憶,回憶那年那月那道洼,那到有著深刻記憶的耳爬洼。那時候的耳爬洼還是一片密不透風(fēng)的刺槐,還有一塊雜亂無章的連翹,曾經(jīng)還去過那取核桃,直到1975年還都是莊稼地,種植,放牧……過往的記憶,是那么印象深刻,在如今的歲月回眸,回望回去,那個耳爬洼的故事。以耳爬洼,抒發(fā)了對故鄉(xiāng)過往的懷念,滿滿的鄉(xiāng)愁。文筆流暢,描寫得很細致,期待更多精彩呈現(xiàn),品讀學(xué)習(xí),問好老師,推薦閱讀!【編輯:易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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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易辭        2022-11-21 20: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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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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