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麥子、鳶尾花(征稿·賞析) ——讀元辰先生《麥青麥黃》
題記:麥子青了,有黃的時候;鳶尾開了,有謝的時候。可是,我要怎么與你講,生命,其實就是一場輪回。
一
元辰先生的小說《麥青麥黃》出版后,已有諸多名家對此書作了評論。從這些評論解讀中,我不僅增加了文學方面的知識,也知曉了夷陵、宜昌一批老知名作家們的文學情懷,他們的執(zhí)著與堅守。
比如曹宗國先生評《元辰的文學修行》,我甚感這是對先生最中肯、最精準的評價;甘茂華先生的《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他以紅樓夢中的一句做題,妙不可言;史發(fā)竹女士《小說的視野與再創(chuàng)造》,則從文學的角度闡釋了元辰先生的小說夢。這其中有天津名家,自詡與元辰先生同道中人的段家軍先生寫的《心未盡死,佛便難成》,我認為也是一語中的。還有歐陽杏篷、方自義先生等等,都做了評價,讓我肅然起敬。一本書,在不同的人眼里,看到不一樣的真性情。
看到小說名,我情不自禁想起我與麥子的往事。閑說一小曲兒。
二
我記憶中僅有的一次收麥子的情形,是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家的一塊旱田里,母親種了七分地的小麥,那年小麥成熟時,母親帶上我去割小麥。大片的田地里,種麥子的人家?guī)缀醵荚谑崭?。黃黃的麥子,挺像一幅油畫。只是那時我還不懂什么叫油畫,在我幼小的心里,它就是發(fā)面粑粑、肉包子、烙餅子。
到了地里,母親蹲好馬步,左手薅住面前的麥子,右手拿著鐮刀,順著左手拿住的麥子順勢往懷里一拉,一茬茬的麥子紛紛落地,母親把倒地的麥子在身后一溜兒的鋪好,又繼續(xù)向前重復著同樣的動作。我聽從母親的話,把那些鋪的稍厚的麥子攤開一些,讓日頭曬得更均勻,更快。小麥茬子恁是胡渣人,不多久,我一雙小手在臉上、身上撓個不停,母親讓我到一邊的小水溝里去洗洗。洗過后,在水溝里摸起了小魚兒。
麥子磨成面后,母親用它有時做成發(fā)面粑粑,有時做面疙瘩。吃起來鉆牙,有些黏黏糊糊的。但是吃母親烙的餅,有油星子,有蔥花,有咸味兒,煎的兩面黃,眼饞一些。父親從街上買回來的饅頭,又白又大又好吃,還不鉆牙。后來,分產(chǎn)到戶了,母親說,再不種小麥了,產(chǎn)量低還不好吃,到底不是咱這地方出的產(chǎn)物。更何況現(xiàn)在也沒有上交小麥的計劃任務了,便改種了包谷等其它農(nóng)作物。
收麥子,從那時起,在我的記憶里塵封了。
小小的我那時明白,只有播種了才有收獲的希望。
先生的這部小說打開了我久遠的記憶。先生小說的出版,不就是一個從播種到收獲的結果么!且碩果累累。
三
元辰先生如今已是七十有余,這部小說有他那個時代留下的烙印,語言、事件都可循之。文化和時代,在文字中沉淀為永恒的精神財富。
小說中所寫的時代歷史背景,與我這個七零后的人來說,還尚不陌生,所以讀起來有歷史感,但卻并不生澀。學文者,看小說不僅看情節(jié),品語言,還看布局鋪設,頗受益。元辰先生是我的文學領路人,甚是感謝先生在我獨行之時,引領我進入夷陵文學,拓寬了視野。從最初對先生一概不知,到后來慢慢知曉,對這位被大家公認的“夷陵文學守夜人”的敬佩之情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最喜歡看他的文學評論。元辰先生說他是感悟派。眾所周知,文學評論僅有感悟是不夠的,必須有專業(yè)眼光與素養(yǎng),但先生以他常人不能企及的感悟、學識及不輸學院派的專業(yè)素養(yǎng),闖出了一方天地,受到專家及讀者們的一致認可。我除了佩服之余,還有一種感動,甚至還想大笑幾聲。元辰先生頭發(fā)花白,清瘦的身影,不拘的性格,總讓我想到魯迅先生。讀高中的時候,方自義老師讓我和許多同學感覺他很像魯迅先生,多年后,又有元辰先生讓我有如是感覺,這也是兩位老師身上有某種相通的緣故吧。
而我之所以想笑,那是因為,這樣的古稀之年的元辰先生,還有著旺盛的創(chuàng)作精力,還可像年輕人一樣在文學這方天地里馳騁韜略,這是一種贊賞的、感動的、會心的笑。人生來或許是愁苦的,我愿多些笑聲。
此書中,《木子紅木子白》,《絕地》、《麥青麥黃》等都是我愛讀的,而我在這里,我想談談此書最后一篇小說《鳶尾花》。
四
前幾年,不知在什么地方讀到過這篇小說,那時讀,知道此小說是隱喻先生本人,是他心中的一方圣地,只是那時,對先生所知甚少,并無太多的感悟。如今再讀此小說,百般滋味在心頭。初讀不知此中味,再讀已是淚滿襟。讀先生,讀《鳶尾花》吧。
鳶尾花,很普通的一種花,公園田間常見它們的身影。古希臘有關花神的傳說中,此花是彩虹女神伊里絲在人死后把他的靈魂帶回天國,是往返于眾神與凡間的愛的使者。我是開花店的,對許多花的花語知道一些,而鳶尾花的花語我卻是從這篇小說中知道的。先生以此花命名,他想表達什么,寄托什么?刻入骨髓的痛,不愿提及,也不能提及。寫到這里,我甚覺自己是殘忍的,血淋淋的傷疤,即使結了瘡,撕開仍是鮮血淋淋。失獨的痛,不能承受也得承受,何況是那么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元辰先生讓這個孩子在小說中再生,以一個再生人的身份重回世間,哪怕找不到他的父母,但至少他活過來了,他仍在世間,做著大愛之事。多么希望,那位優(yōu)秀的哥哥只是長長地睡了一覺,而后醒來。
先生把對兒子的思念隱藏在文字中,看似平淡寧靜,實則暗藏洶涌的情懷。不知傷何在,處處皆淚痕。我不能這么自私的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不忍也不道德。
先生有著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小說家是要富于聯(lián)想的。他寫冰凍人的軀體,制造一個再生人。也許很多很多年后,我們的醫(yī)學水平真的可以到達這種高度。吳承恩寫《西游記》的時候,他會不會想到,時隔一千多年后,人類真的可以上天入海,日行千里。
先生的眼界不僅僅著眼于現(xiàn)在,他看得更遠。小說中的“我”,是位農(nóng)藝師,他在非洲工作,為非洲人研發(fā)出了適合他們口味的稻谷品種。世界大同,先生的思想、目光不僅僅受限于中國。他的精神高度令人仰望。即使現(xiàn)在,非洲仍代表著貧窮。先生的心底是有著大愛的,是有著俠士般濟貧的思想的。
“我”與阿莎尼的跨國婚姻,在那個時代,是時尚的,是要有勇氣的,這是否暗藏先生對未來世界的猜想?未來世界是跨越了種族主義的大同世界。
小說中的“我”藏了先生愛子的影子,“我”蘇醒后,醫(yī)生對我進行一系列心理復蘇的訓練:我是誰?社會常識的喚醒,倫理關系、文化知識和專業(yè)技能的喚醒。而這,不正是一個孩子長大的過程中,父母對他的諄諄教誨嗎?這是愛與責任啊。人生無常,“我”最終未能找到“我”的父母與愛人,茫茫人海,再生的我無緣與他們相見。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也許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正如有的人,一別就是一生。
小說中,“我”遇到了一個失獨老人,關愛他,幫助他,這是先生的心愿,先生把自己融在了這個失獨老人的身上。再生的“我”不僅是軀體,還有精神。天國的那頭,愛子會幸福地生活著。先生與愛子在各自的生活軌道行進著。
鳶尾花,在失獨老人的心里,就是他與妻子孩子相逢的使者,是他的精神寄托。血浸花種,花兒會開得更艷。這是血淚之花,只有經(jīng)歷過人生巨大的苦痛的人,方能懂此中真義?!傍S尾花,人面花,蜂鳥翠蝶,滿院紛飛,與花共舞?!倍嗝礋崃矣制嗝赖漠嬅?。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癡是真癡,味卻難解。
先生心中有座山,他用他的筆,或恣意揮灑,或迎風一劍,勾勒出了這座靈山的模樣。人,其實沒有誰可以純粹地獨立于世間。因有著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所以現(xiàn)實的骨感與理想的豐滿很多時候是不能和諧統(tǒng)一的,必定要找個心靈的出口,文字就是最好的出口。社會屬性制約了人的行為,我們做不到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也應了段先生所言,“心未盡死,佛便難成”。所以這浩浩人世,還有著先生太多的掛牽,便付諸于文字了。
嘆然!試問這世間,幾人能成佛?
先生雖已古稀,但他的思想并不僵化。小說開頭,“我有觀察各種行為的習慣,能從某些司空見慣的行為找出隱匿的故事來”。窺探人與事物,探索未知的世界,這就是一種精神世界的追尋與享受。先生對世界的探索,對文學的執(zhí)著,我認為隱于其中。先生馳騁網(wǎng)絡文壇幾十年,對各種文學流派走向諳熟于心,閱讀面甚為寬泛。隨手一拈,便能滔滔不絕講出個子丑寅卯來。也正因為這種大格局,先生的文學作品并不固步自封。我想對文學的不懈探索,也就是一個不斷否定自我,肯定自我的一條自我轉(zhuǎn)型之路吧。
生活的歷練、磨難,讓這位老者的心強大超脫,看清卻不看輕,看透卻不看淡。人生無常,這場輪回中,一切苦難與幸福都是我。
掩卷長嘆息!人生一世,酸甜苦辣,悉數(shù)皆已嘗遍。麥子,鳶尾花,是現(xiàn)實人生與精神靈山的結合,碰撞,相融。
這盤人生的大餐里,我亦可傲立群雄。
我深信,元辰先生的利劍絕不止一柄!利劍又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