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戀】閨女(小說)
父親十一歲那年,家鄉(xiāng)鬧饑荒,奶奶便以一袋高粱的價錢將父親賣給山西一戶人家,給人放牛。父親受盡了苦,至今腿上還留有被狼咬過的牙印。有一次部隊路過村子時,父親偷偷跟著部隊跑了出去參加革命直到做主當(dāng)家,后來父親做了一名火車司機,才有了娘和我。
我不明白父母的那一段愛情,不明白只上過幾天掃盲班的父親怎樣娶了腰鼓隊那個花一樣的女學(xué)生——我的母親,更不明白母親怎樣從一個明麗溫婉的富家小姐、一個鄉(xiāng)村女教師、一個區(qū)婦女干部變成一個粗皮翻滾、餓狼般覓食的老婦。我只知道母親為能給父親生個大胖小子,用了二十一年漫長的時光生育了八個兒女,其中我的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在不滿周歲時先后夭折。父親的兒子夢是在母親四十五歲時,生下我最小的妹妹、在“不許生!不許生!”的緊急命令中、在日漸拮據(jù)的家庭收支中,不得已才宣告破滅的。
我們五姐妹都是不被父親歡迎而硬來到這個世上的,我們每個人,都在父親望眼欲穿地盼生個兒時的期望中,一次次給了父親沉重的打擊。于是,父親連名都懶得替我們?nèi)。憷洗?、老二、老三、老四地叫起來。我們姐妹五個,都是在父親的垂頭嘆氣和萬般無奈中慢慢長大。我們畢竟是他的親閨女,他的親骨肉。
母親因為有了我們姐妹五個,更加早出晚歸地到工地打鐵、在冒著蒸汽的火車機頭下去搶碳灰拾炭,在鐵路邊上開出片片自留地,種瓜種菜,撿幾個糊口錢收一把豆糊口,燈下還常常給我們縫縫補補,難得有空閑跟我們玩。父親不會做飯,跑車回來除了喝酒睡覺就是和我們玩。通常這種時候母親不是不在家就是在廚房做飯,我們總會這樣問父親:“爹爹,要是哥哥還在,要是弟弟不死,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父親這時總是開懷大笑:“你們不是都在這里嗎?”
有天,父親用很濃的鄉(xiāng)音沖著母親說:“俺老孟命中無子,算命的說俺池塘太小,養(yǎng)不起兒,有五個丫頭也不錯!”父親又用手逐個撫過我們的頭,說:“記著,長大了每人給父親提兩壺酒就行了。”聽了父親的話,我們就像一群小山雀一樣進(jìn)攻父親的頭,騎在他的脖子上,擰著他的鼻他的耳當(dāng)汽車火車開。父親說:唉,要真是小子父親就帶你們?nèi)ラ_火車。于是,我們就嚷得更起勁了。我們像花一樣撒在父親的身邊,要父親唱,要父親跳。父親總是先唱革命歌曲,后唱北方花鼓、二人轉(zhuǎn),再唱那支我忘也忘不了的陜北民謠:
我老伴披的是羊皮皮咧嘿
我老漢趕的是毛驢驢咧嘿
走到路上
有人問俺
俺就說俺老兩口送他閨女嘛咿嗨喲
……
這曲經(jīng)父親的口唱出,久久在我們心里刮起的是那恒古、破落的荒原風(fēng),使嘰嘰喳喳的小燕子們莫明感到一種男女之間的恩恩怨怨,或說不清的一種東西。當(dāng)父親唱完了,我們還會出神地看著他,但我們只會在父親唱出的苦澀里停留幾秒鐘就會繼續(xù)炸開,扭著父親的衣襟轉(zhuǎn)。要是這時馮叔進(jìn)來我們就更瘋了。
馮叔也開火車,是父親的老戰(zhàn)友,偵察兵出身,典型的陜北人,方方的臉,笑咪咪的大眼,后腦勺睡得像搓板一樣,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裹著濃濃的鼻音。母親常跟父親說你那班朋友當(dāng)中,只有老馮是個好人,靠得住實在,不灌你酒,不推人下坑。父親點點頭,知道母親提的是早年自己蹲牛棚的事。
但這樣的好人卻有一樁心病。
馮叔馮嬸結(jié)婚多年也沒個一男半女,所以當(dāng)馮叔看到我們姐妹這般沸沸揚揚的鬧勁時,只有親只有笑沒有煩。那時,馮叔來我家總會帶來我們難以吃到的板塊薄菏糖、奶油球糖、香甜松軟的雞蛋糕,他經(jīng)常把金燦燦、油亮亮、黃酥酥的豌豆餅送到我們嘴里,分到我們的手窩。
然馮叔愛意里另有一層深意。馮叔想要我家小妹巧巧。
巧巧挺惹人喜歡的,小巧的鼻,圓圓的眼,小小的嘴像顆紅櫻桃似的叫人怎么也看不夠。父親說媽生小妹那天剛巧遇見他在部隊給他醫(yī)過傷的女軍醫(yī),她能干又善良,父親就破例給小妹取了巧巧這個小名,而我們四姐妹可沒有一個有小名,父親是從一叫到四的。小妹的名一取出來就得到馮叔的夸獎:這名好,心靈手巧,啥事都能趕上好時辰。這巧巧也像頂喜歡馮叔似的,看見馮叔總沖著他咧開沒牙的嘴笑得咯咯咯的,兩臂像翅膀一樣扇個不停要馮叔抱。馮叔每次來總是抱抱這個抱抱那個,最后抱著巧巧不放,對母親說:他嬸,“你看你這群孩子小馬駒似的活蹦蹦的,就不送我一個嗎?”母親說:“行啊,他馮叔,把老大給你吧,這孩子那么大了能干又懂事,不淘什么神?!贝蠼阏f:“媽,我不!”馮叔說:“看看帶不走是不?”母親說:“老二吧!”馮叔說:“得,你忘了,老二一見他馮嬸就哭,上次帶到我家去玩,鬧著要回來,馮嬸一拉她,把她手都拉脫臼了,弄他嬸好過意不去。”接著母親一陣哈哈笑,母親難得這樣開心的笑,說:“老二就是怪,兩歲那陣子他父親總是夜里三點多出車,她準(zhǔn)得很,沒病沒痛的準(zhǔn)在十二點開始,不大聲不小聲地嗚嗚哇哇哭,弄得他父親沖我吼,害得我大冷天黑燈瞎火抱著她到外邊轉(zhuǎn),為這我可沒少挨他父親的罵,說我生了個什么玩意?!蹦赣H口里跟馮叔開著玩笑,心里明白馮叔哪個閨女都不會要,他就是沖著小妹妹來的。馮叔也是這樣想的,老大老二老三不能要,老四要不了,這丫頭生下來就是病歪歪的,盡生些嚇人的病。馮叔心想只有這巧巧最合適了,不大也不小,模樣也頂可人的??神T叔不敢說出來,他知道母親不肯的,雖然父親和他私下已密謀好久了。只要母親同意就將小妹抱給他。
母親心明鏡似的,只是母親不愿拂馮叔的意。
然而馮叔要小妹的心愿終于在有一天吐露了。
記得那是個晚上,剛過掌燈時分馮叔就來了。馮叔帶了好大一堆包子,熱騰騰的包子,這在當(dāng)時要花很多錢的。馮叔坐下就說:快來吃呀!我們兩眼賊溜溜地盯著母親。當(dāng)母親瞪瞪眼、點點頭,我們姐妹嘩地一聲撲向那堆開花的包子。啊,好香啊,那包子皮薄薄的,肉厚厚的。那是我吃到的最香的肉包子。我們?nèi)硇倪M(jìn)攻著包子,熱騰騰的包子。
媽撕了一片包子皮喂小妹。
父親看也不看一眼包子,不知怎的把媽拉到廚房里。
不一會,母親高一聲矮一聲地求著父親:“不行啊,不行!”
父親態(tài)度很強硬:“我說行就是行!”母親就嗚嗚地哭起來。
我們的嘴都停止了咬手中的包子。父親說:“反了,這個家反了,你們吃我的,喝我的,還不聽我的!”父親總是常說我們用了他的血汗錢!很叫母親傷氣。母親是跟了父親才丟的工作的。
父親聽媽不吱聲了,就接著說:“老馮就跟俺自己的兄弟一樣,你說怎不行?他會虧了咱自己的孩子嗎?”父親不懂母親的心,也不清一下嗓子又說:“俺答應(yīng)過老馮,孩子不送也得送!”
媽這時邊抱著小妹邊沖出來邊說:“我去對老馮說,老馮不會把你的酒話當(dāng)真的,咱哪個孩子都不送!”媽以從來都沒有過的堅決說:“以前,我總依著你,你打我罵我我都忍了,想沒給你生個兒子,心里也……可你,可你這個當(dāng)父親的不能不要她們??!她們可是你的骨血啊!”母親把小妹放在床邊的大姐手里。
父親不接媽的話自顧自地說:“這個家誰說了算?”頓了頓,又說:“我嘛?!?br />
媽也不示弱:“我不管誰說了算,我告訴你,你敢!”媽舊事重提:“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你別學(xué)著你娘賣兒賣女的!”
啪!父親給了媽兩耳光:“我娘咋了?我娘要是不賣我,我就活不到今天,就沒有你們這些小雜種!”父親只要生氣罵人,母親常被氣得背心疼,我們姐妹輪流為母親捶背到夜里抬不起眼也是常事。在父親的眼里我們都跟母親是一伙的,都是母親生出來幫媽一起整他,氣他的。
“媽媽!”我們姐妹四個一齊撲進(jìn)母親的懷里。母親向母狼般地護(hù)著我們,生怕誰從她手里將我們搶去似的。母親看看我們又盯住父親,眼里有了淚水:“好,我吃你的,喝你的,從嫁給你那天起……”母親滿肚子委屈地哭了:“我沒本事,沒給你生個兒子,你就這樣待我們!”說著母親松開我們,要抓扯父親,馮叔趕忙上前阻攔。
母親甩開馮叔的手,從床上抱起小妹巧巧,捋一把鼻涕,含著淚撫摸著我們的小臉,聲音有些低地說:“我們走,有娘吃的就有你們吃的,我就是累死、餓死也要把你們拉扯大。”母親一臉堅決。
“不!”我們一齊抱住母親的腿。孩子在這時,在父母爭吵之下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父親結(jié)巴了:“我……我,又不是要趕你們走,唉,扯淡!”
父親臉上的烏云說散就散。他對母親說:“你以為我就忍心把孩子送走,只是這日子太難了,我就是這樣拼命累死累活每趟車也才八分錢的乘務(wù)費,每個月才七十元零一角的工資,老四又有病,這錢總不夠花??!”父親掉淚了,他停了一會才說:“我尋思著,老馮這么多年沒孩子,你不是不知道,孩子給他,可以減輕我們的生活負(fù)擔(dān),你咋就不放心,再說我們也可以少負(fù)擔(dān)一個?!?br />
母親站在原地不動,抱著巧巧。沒吱聲。過了一會,臉色緩和了些。然后用一只衣袖仔仔細(xì)細(xì)抹眼角邊的淚。
大姐這時卻嗚嗚地哭開了。大姐比我們幾個妹妹懂事,從父母爭吵、商量的口氣和表情里猜到了什么,連連說:“不給,小妹,就是不給……!說著躺在地上。誰也不要想把小妹從這屋里帶走?!?br />
不給!小妹。我們?nèi)齻€做妹妹的在姐姐哭聲的傳染下挨著大姐,一個接一個從門口一直躺到母親的腳下。
當(dāng)時我和四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我們朦朦朧朧地知道,小妹要沒有了,我們就這樣求父親,威脅父親,誰要帶走了小妹誰就必須從我們四姐妹身上踩過。
好嫂子,好閨女們!馮叔見狀扶起母親,聲音有些咽哽地說:“快叫孩子們起來,起來吧,巧巧,我……我不要了?!?br />
小妹不走了咯!我們翻身爬起,含淚撲進(jìn)母親的懷里。
這以后,馮叔好久沒來我家,父親母親也不再提此事。只是看著街上小商販筐里黃澄澄、油亮亮的炒蝦,聽著那由遠(yuǎn)而近的賣丁丁糖的敲打叫賣聲,我們就悄悄地思念起馮叔來了,“馮叔怎么不來呢?”
當(dāng)馮叔再度出現(xiàn)在我們家門時,父親已因一場事故降職降薪去了偏遠(yuǎn)的小站。
在那段時間里,馮叔常來我家,悄悄地塞張五元或十元的票子給我們,要我們在他走之后給母親。要不就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扛來一大袋紅薯。馮叔總是來去匆匆,不再陪我們玩,對巧巧也沒有表露特別的親熱。
當(dāng)父親再度開火車時,父親的火車照樣開到很遠(yuǎn)的山里。
記得那年的冬天,天空很罕見地下起了雪,早晨醒來外面白茫茫地一片。雪千姿百態(tài)靜若處子地坐在樹上和我家的瓦上。父親就是在這樣的早晨出乘的。
吃了紅薯稀飯咸菜順著鐵路邊能去子弟校上學(xué)的我們姐妹,哈哈氣,望望遠(yuǎn)去的火車,拍打下耳發(fā)邊的雪花,也能在潔白的雪地遠(yuǎn)近任目光勾劃纖細(xì)了的鋼軌,很親切地搜索到父親拉響的笛音。
第二天當(dāng)父親的火車開回來時,與往回不同的是他油污沾滿的深藍(lán)色工作服里抱著一個瘦瘦弱弱、奄奄一息的女嬰。父親一進(jìn)門就沖著母親說:“孩子她娘快給孩子喂奶!”“啥?”母親邊說邊接過那孩子,“我都這把年歲了,哪來的奶,這是哪來的孩子?”父親說:“撿的。”
原來那天夜里,父親的火車在山里的一個小站停下來。父親照例下車用他的檢點錘敲打著火車的每一個部件,就像是在罵一個寵壞的孩子。這時,一個包著白頭巾的老婆婆顫顫微微地向父親這邊的火車走過來。走近了,才看清這老婆婆一手抱著一個孩子,一手提著一只雞和一罐雞血,挨到父親跟前,將雞血潑在雪地上,猛一下跪在被血染黑的那塊地方,要父親答應(yīng)她一件事要不她就不起來。父親點點頭,答應(yīng)了。那老婆婆就說:“恩人??!救命?。【让。∥沂稚线@孩子命苦啊,她父親剛病死,身骨還沒涼,她娘就拿了我兒的命錢跟人跑了……”老人一個勁地抹淚,淚水順著蒼老的面頰淌下,喘喘氣才說:“丟下我一個快死的人,我自己都吃不飽,怎么養(yǎng)活這娃喲……”老人一個勁地磕頭,雞血和淚水在腿下混合著,她說活菩薩救救這娃吧,好心的大哥,你大慈大悲收下這孩子吧!老人說完這些話就暈過去了。待她又被寒流激醒,用很弱的聲音飄飄悠悠地說:“開火車的命好命大,我把孩子托給你,她就會平平安安的……”父親的雙眼在黑暗中濕潤了,他開了一輩子火車,沒誰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傾出了他口袋里所有的錢,將孩子抱上了火車。
真做孽啊。母親望著懷里的孩子,對父親道:“瞧,這會她吃飽了?!敝灰娔呛⒆影舶察o靜地躺在母親的懷抱里。
過了幾天,媽對父親說:“唉,這孩子真可憐,只是你把這孩子領(lǐng)回來,這張嘴怎么糊啊?”這……父親沒有了主意。母親慢慢地將頭枕在父親的臂彎里,如漂泊的小船靠近溫柔的港灣。母親好久沒有這樣柔情了。為了這個家,為了這些個孩子,為了活命,母親變得像只好斗的公牛,但她斗得太累了,身心疲憊,她要靠靠他了。
“要不……”母親這時自言自語,不看父親只看著窗外:“要不,還是叫老馮把巧巧抱走?!薄笆裁矗俊备赣H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彈簧一樣跳開。他想起了上次為巧巧爭吵的事。
而母親的臉已柔媚極了,更緊地靠在父親身上,她明顯地感到自己太弱了,太需要從他身上汲取一點力量。她又說話了:“我想了很久,我們總不能虧待這沒父親沒娘的孩子,要是她的身世不那么可憐,不這樣弱,這樣小,我情愿把她送給老馮的。可,可我們現(xiàn)在不能這樣做,這孩子擱在哪我都不放心,都覺得欠了她似的,我經(jīng)不住她那樣地依著我吮著奶瓶看我臉的樣子?!备赣H說:“就聽你的吧?!?br />
那一夜父親母親說了一夜的悄悄話。
第二天,父親去找馮叔了。母親毅然拆掉了那件她出嫁時穿的紅襖,連夜給巧巧做了套紅衣紅褲,并滾上了美麗的花邊,又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胭脂,俯下身在巧巧的臉上一指一寸勻涂柔。巧巧這時剛開始呀呀學(xué)語妮妮儂儂地叫媽媽。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搶母親手里的東西,母親忍不住又抱起小妹,將她柔嫩的身子貼在她溫暖發(fā)疼的胸口上,“這是最后一次抱你啊,孩子,在你剛會叫媽媽的時候你就要離開媽媽,在你剛學(xué)會走步的時候媽媽卻把你送上怎樣一條路啊,女兒啊,別……別,千萬不要抱怨媽媽怪媽媽心狠。”這時母親的心和遠(yuǎn)方奶奶的心奇跡般地感應(yīng)在一起,她這才理解了那個老人的心靈,理解了老人那念叨過許多遍招她笑了不知多少年的兩句話:孔雀東南飛,不知鳥兒何時歸。孩子,我的孩子,母親喚你哪,你還會飛回來嗎,你識得回家的路嗎?
“哇——哇——”那撿來的孩子哭了。雖這孩子不是父親的親生骨肉,父親還是給她取了個名,叫秀秀。母親這時抱起秀秀,又抱起巧巧,巧巧很友好地朝秀秀搖搖手中的小皮狗咯咯地笑。母親就把兩個孩子抱在一起,望著傍晚,將兩張小臉朝著紅噴噴的太陽:“老天啊,給她們同樣的溫暖吧!”
馮叔在抱走小妹后,就舉家搬遷了,不知去了東南西北的哪一方。而我的記憶里總是浮現(xiàn)馮叔纏著白羊肚手巾,趕著一群羊走在一望無際的黃土高原上,我的耳邊總是響起父親唱的那支陜北民謠:
我老伴披的是羊皮皮咧嘿
我老漢趕的是毛驢驢咧嘿
走到路上
有人問俺
俺就說俺老兩口送他閨女嘛咿嗨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