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冬天還遠嗎？對于生活在北方的人，冬天即將來臨，除了在秋天里，趁著涼爽的風曬一些口感好的蔬菜，便是要備好越冬的衣物，鞋和帽子也要掏出來過過目，哪些是可以繼續(xù)用的，哪些已經(jīng)過了時，保暖性能差的，都要淘汰掉，否則這鴿子樓的屋舍哪里能存放得下？其中一條要淘汰的圍巾幾十年都被我寶貝似的留了下來。
　　 人活幾十年，這護腦袋的物件也是翻了幾次新?；叵胪辏赣H給我買的四方的方格頭巾，粉地白格，或者是紅格的，這種頭巾多數(shù)是小女孩子圍系的，大人的多數(shù)是純色，或藍或紅等。圍時方格巾對角折疊在一起就是雙層的等腰三角巾，頂角的對邊沿著頭頂稍前圍下來，兩個對角一系打個活結就圍好了，頂角順搭在脖領處也能擋一擋風寒。沒有后來的圍脖對比感覺御寒也不錯。
　　 在那些童年的冬天里，我圍著這三角巾與左鄰右舍的小朋友們玩鬧著，雖然很凍下巴和脖子，鼻頭也凍得紅紅的，鼻涕吸溜著，耳朵有時也凍得發(fā)疼，用雙手哈哈熱氣捂上一會，緩解了疼痛繼續(xù)玩耍。
　　 有時也背著母親圍上那條三角頭巾偷偷溜出家門，頂著寒風向東走，越過我家祖墳，走下緩坡就走到了大姑、二叔和三叔家。那時候我多數(shù)時候去大姑家，或者二叔家，在大姑家表姐表妹多，陪我玩的人多。去二叔家，二叔結婚多年，沒有自己的孩子，把我和大弟弟看成自家孩子來疼。等太陽落山了，我又戀戀不舍地迎著余暉，圍上那條三角巾回家。就是這樣一條不起眼，單薄的圍巾陪我度過了一個寒冬又一個寒冬。
　　 奶奶有一位最小的妹妹，每年都要去我家兩三次看望奶奶。七十年代僅有電燈和收音機，電視還沒有。屋子是關不住我們這些小孩子的心性，吃了早飯，招呼左鄰右舍的孩子們整天泡在家的附近，這誰來了我們第一個先知道。每次老姨奶來都是從東邊過來，挎著一個三角包，腦袋上不分春秋季節(jié)的圍著一條灰色的頭巾。那頭巾系的正好和我們相反，把頂角壓在下面對角緊緊系在腦后。我嘻嘻笑著：“老姨奶這天都暖和了，你怎么還圍著圍巾？而且還圍反了？”姨奶咧開沒有幾顆牙齒的嘴呵呵樂著：”我這腦袋一到春天或者秋天，風一吹就疼，把腦袋包上風吹不到就不疼了?！?br />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很多年齡大的婦人，到了春秋兩季都是如此圍圍巾?？戳思t樓夢，成婚婦人也是做一個抹額系在腦袋上，這大概是從古至今成婚女人生了孩子，月子里沒有好好休養(yǎng)落下的病根。抹額除了御寒，還被婦女作為頭飾使用。在經(jīng)濟還很落后，溫飽也成問題的七十年代，不只是冬天系圍巾，圍頭巾僅僅是為了御風祛病來用呢！
　　 八十年代隨著父親的工作調到邊疆生活，一條單薄的三角巾如何御寒？母親也學當?shù)厝藶槲液兔妹觅I了一條一米半長的，帶毛的圍巾，外加一個脖套。弟弟們除了棉帽，也加了一個脖套。這樣即使趕上數(shù)九寒天走在戶外，寒風也入侵不進肉體凍著。再后來毛線走入人們的生活，除了用毛線織毛衣毛褲，也織圍巾和手套。那種機器織的圍巾又被邊疆人淘汰，圍起了人工一針一針織起來的圍脖，男生也圍起了圍脖護著脖子不受凍。
　　 九二年我剛從師范畢業(yè)回鄉(xiāng)工作，家鄉(xiāng)又時興起來織圍巾，用的是馬海毛線，這種線本身帶著柔軟的毛，貼近肌膚細潤而暖，質量好的馬海毛織好的物件不卷毛，看著好看。好長一段時間備受九十年代的北方人喜歡，有的人用它參雜一根不帶毛的毛線織毛褲和毛衣，冬天里穿在身上倍感暖和，若是趕上暖冬，連棉衣棉褲都省了穿，外面穿一件呢子大衣冬天也過去了。
　　 英子早我一年從衛(wèi)校畢業(yè)，與醫(yī)院的兩位前輩學會了織毛衣，織個圍巾也是學的很快。我相對來說有點頭疼這針線活，英子看到我這笨樣，嘴角微翹：“行了，別在那為難了，你買了馬海毛線，我來給你織就是了?！?br />　　 我一聽這倔丫頭主動說給我織，歡快地說去買毛線。當?shù)仉m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但是人少，這馬海毛線很貴，能用的人也少，要買需要坐車去縣里，或者坐車去淌旺河區(qū)里買。為了圍上當年時興的馬海毛圍巾，特意坐車去淌旺河區(qū)買了四兩鮮紅色的馬海毛線回來。當年一個月的工資才一百七八，一斤馬海毛線要四十五元，四兩就是十八元，這樣的圍巾織成圍起來也算是一件奢侈品了。
　　 馬海毛圍巾針法也算是比較復雜，不知道是如何掛針的，織出來的圖案如馬蜂窩，一層扣一層，先織成片，夠圍腦袋了再把片合成雙層，接著用元寶針法合攏織成兩個松軟的，大約20厘米長的帶子收針。把織好的圍巾圍系在腦袋上，還別說感覺真不錯，柔軟厚實而暖和。再后來陸續(xù)地不管大姑娘小媳婦，還是年近五十歲的大媽，都紛紛織起了馬海毛圍巾作為冬天護腦用品。區(qū)別只在顏色上，我這種鮮紅的馬海毛圍巾當年不是年齡小與年輕，還真沒有人好意思織成圍巾佩戴。若是趕上現(xiàn)在就說不準了，沒準上了年歲的婦人也敢佩戴。
　　 現(xiàn)在呢，無論是三角巾還是馬海毛織成的圍巾，都已經(jīng)淡出了人們的生活。也許有些生活仔細的農(nóng)村婦人，會在秋收時掏出三角巾護腦擋風也御秋寒。
　　 我佩戴的頭巾，隨著歲月的流逝，不是舊了選擇做了它用，就是送人了，唯有這條馬海毛織成的頭巾，從故鄉(xiāng)調到老家工作，然后結婚生女，工作又一次調轉，再隨著年齡增長多年，隨身衣物甩了一次又一次，除了剩一套結婚穿的暗紫色的旗袍，便是這件鮮紅色馬海毛圍巾了。說起來這條馬海毛圍巾比我女兒的年齡還要大幾歲，但是每年深秋翻找越冬的衣物和帽子，再一次看到這條鮮紅的圍巾，掏出來撫摸著它柔軟的質感，就想起了英子，想起故鄉(xiāng)，想起這一路走過的風風雨雨幾十年?？烊炅?，女兒長大即將走上工作崗位，我的容顏已松懈，意氣風發(fā)賠給了歲月，馬海毛圍巾還是那么鮮亮，依然很新。不得不說，當年它貴也有貴的資本，不因歲月的流逝掉了顏色，折損了質量。
　　 這條馬海毛織成的圍巾就存放在吊柜的西邊，想看就爬梯子拿出來看一眼，順著它柔軟的質感回憶當年，回憶這些冬天里陪伴我度過的每一條圍巾和帽子，有些是不大記得了，唯有它入了我的眼，如撒在冬天里雪地上的陽光，暖著歲月，紅紅的，艷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