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讀書的滋味(散文)
小時候,喜歡讀書,但無書可讀。大人文盲,教不了;家窮,買不了;被人瞧不起,借不了。中小學(xué)正值文革時期,教科書內(nèi)容少,老師也沒幾個好好教。
讀書難,刻骨銘心。
許是順應(yīng)孤寂的日子,或為潛意識的導(dǎo)引,屬雞的我,如饑雞刨食一般,浪跡生活的角角落落,遇見與文字有關(guān)的東西便一把抓住,先囫圇吞下,再如牛犢反芻,慢慢倒嚼。心眸在懵懵懂懂之中信馬由韁,于混沌的荒漠上播下靈慧的種子……
那時候,男孩子最喜歡的游戲叫“打啪啪”,將折疊成三角或四方的紙塊,放于地上讓別人打,誰打翻了歸誰。那些卷煙盒和包裝紙疊成的“啪啪”,美觀厚實,被稱為“寶”,擲地有聲,激起的風(fēng)大,容易掀翻那些輕薄的“啪啪”,特有氣派。我常常一個人彳亍在一些單位周邊,把那些“寶”們搜羅起來,加入“啪啪”隊伍,讓它們振雄風(fēng),煥發(fā)第二春?!皩殹鄙系臉撕?、說明之類的文字,也由陌生而熟悉,進而認知。
那時民間尊崇文字,大人告誡小孩,有字的紙張燒不得,燒了會瞎眼的。日常生活中很難見到有字紙張。而副食品門市包鹽一般都用過時的報紙和畫報,這給了我親近文字的機會。每次買鹽回來,把鹽倒進罐里,將包鹽紙攤開,逐字看過去,認識不了的,就把它記在心里,直至有朝一日機緣巧合,揭下它陌生的面紗。
副食品門市對面有戶人家,開了一個小小的閱覽室,板壁上掛了不少“鬼崽書”。閱讀價格在一至五分錢之間。有打仗故事內(nèi)容的“鬼崽書”,看的人多,基本上缺頭少尾,價格卻不低。我,一年下尾難吃上一根兩分錢的冰棒,偶爾得點小錢,還是舍不得買東西吃,不顧肚中饞蟲的叫喚,全喂給了“鬼崽書”。
一拿起書,心頭霎時興奮起來,平時那種孤寂、饑餒的感覺,立馬退避三舍。仿佛進入一個空靈的世界,心眸展翅,飛翔于蒼穹之上,藍天白云,萬水千山,美如錦繡……
大部分人都是翻翻鬼崽看看就完事,而我不管認識與否,要一字一字看完。有時候沒錢,就靠在別人身后蹭書看,字沒看完,別人就翻篇了。不認識的人呢,往往朝我瞪眼,不讓跟著看。
那時,一排樹桿把一根鐵絲送進了村村寨寨,和家家戶戶門楣上掛著的一個四方盒子連了起來,每天早中晚定時播送時事新聞。除了解國內(nèi)外新鮮事外,一聽到新奇的詞匯,我都會默記在心。有的大人念過書,人多時喜歡“甩文”,有時會口吐蓮花,妙語連珠,自然也被我收入囊中。一旦云開日出,在書報上看見,即對號入座,再也游離不了。
到小學(xué)三年級,我也想方設(shè)法,慢慢積攢了幾本“鬼崽書”。一個租住附近的高年級同學(xué)想看,又沒有我沒看過的“鬼崽書”換,就將一本字書抵押給我。信手打開一看,好多字認不得,硬著頭皮看下去,竟越看越有味,字也好像認得多了。
這本書叫《鐵道游擊隊》,它點燃了我看長篇巨著的欲望。記得第一回好像是“王強夜談敵情”。
兒童時代,靠“看字”和“聽話”,在課外打“野食”,撈“外快”,增長了不少文化知識。
人漸漸長大,“野食”慢慢不打,“外快”也很難撈了。家里的事,像自留地摘菜,找豬草,剁猜草,熬潲,喂豬,挑水等等,落在了我的身上。一直到中學(xué)畢業(yè),回家務(wù)農(nóng)。
1977年秋,我修水庫回來。闊別了一年農(nóng)活,有點愁下田地做事了,便窩在樓上翻看已經(jīng)顯得陌生的中學(xué)課本。叔叔在下面喊起來了:“大清早不去澆菜,有吃的么?”
我很不情愿地挑起木桶,邁著沉重的腳步,前往郊區(qū)的菜地。
縣廣播站的高音喇叭正播送新聞。突然,一條消息振聾發(fā)聵——“中央決定恢復(fù)高考……”
特大喜訊從天而降!一朵心花嫣然怒放,璀璨了整個心空。
可到了報考之時,又犯嘀咕了。報文科吧,讀書時沒開過歷史地理課,自學(xué)又找不到書;報理科吧,數(shù)理化那么多公式定理要背,時間緊,不允許。最后咬咬牙,報文科。我當時想,很多人和我的情況是一樣的,大家都在同一地平線上。
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過去的點點滴滴,終將積步成蹊。
高考結(jié)束,共錄取了五個批次,我的名字排在第一批次的紅榜上,人生從此邁向了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