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牙山東麓，有一個因著鳳凰寺而得名的村莊——鳳凰莊，它是牙山腳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落，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它的名字為東夼。這個當時僅有100多戶、400多人的小村莊，自1941年迎來了它歷史上的輝煌時期，一所紅色的學?！袊谷哲娬髮W第一分校第三校，即抗大膠東支校（簡稱膠東抗大）校部駐扎在這里。此后三年多的時間，一批批膠東抗大的師生在這兒學習，生活，訓練，作戰(zhàn)，將這片民風淳樸的土地深深烙上了紅色基因。
　　 一個細雨霏霏的秋日，我們走近鳳凰莊，走訪這兒的老人，探尋沉淀在歲月深處的紅色故事。
　　 自1941年5月起，膠東抗大校部駐扎于此，歷經(jīng)了三任校長，分別是賈若瑜(任期為1940年8月—1941年7月)、聶鳳智(任期為1941年7月—1943年5月)、蔡正國(任期為1943年5月—1945年8月)，這三個參加過長征的老革命，在粉碎日寇膠東地區(qū)“拉網(wǎng)大掃蕩”的數(shù)次戰(zhàn)役中，戰(zhàn)功赫赫。不僅如此，他們憑著堅定的革命信念，堅持延安抗大精神，克服重重困難，和同志們一起，為革命培養(yǎng)了一批批優(yōu)秀的軍政干部，為共和國的誕生立下了不朽的功勛，也在膠東干部教育史上書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一、可歌可泣的軍校故事
　　 （一）不搞特殊的賈若瑜
　　 在鳳凰莊最早辦公的校長是賈若瑜。1941年3月18日牙山戰(zhàn)役告捷，賈校長左臂負傷。4月，他傷愈返校，5月率抗大校本部進駐東夼，即今日的鳳凰莊。賈校長是個老革命，經(jīng)歷了兩萬五千里長征的考驗，戰(zhàn)斗中他指揮若定，生活中嚴于律己。
　　 日軍為鞏固其占領區(qū)，加緊對抗日根據(jù)地的“掃蕩”與“蠶食”，所以膠東抗大校址一直不固定。每次移防，作為校長的他必親力親為，檢查行軍作戰(zhàn)的裝備。一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坐騎馬鞍的被套里，有一個他愛人的小包裹，便立即讓警衛(wèi)員送給她。并再三叮囑飼養(yǎng)員，以后不要讓他的妻子向里面放東西，自己的東西要自己帶，不能搞特殊。嚴于律己，賈校長率先垂范，為軍校官兵樹立了良好的榜樣。
　　 （二）神機妙算的聶鳳智
　　 延安抗大畢業(yè)的聶鳳智先是留校任教。1939年10月，他奉命率抗大三團奔赴山東。一路上缺衣少糧，時常受凍挨餓，他率部隊克服重重困難，于1941年春到達山東。7月，他被調(diào)到抗大第一分校膠東支校任校長。
　　 1942年11月8日，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從北平秘密飛抵煙臺，部署對膠東“冬季拉網(wǎng)大掃蕩”。鬼子實行多路突進，分路合擊，步步進逼。至11月21日，已在牙山根據(jù)地周圍圍起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式”包圍圈。膠東抗大校部此時就設在牙山根據(jù)地的中心區(qū)東夼村。時任膠東軍區(qū)司令員的許世友指示：“我們現(xiàn)在的原則是保存有生力量?！甭欨P智深刻領會了許司令的講話，在緊急部署會議上，他對校領導們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备鶕?jù)分工，他率膠東抗大干部學員先掩護地方黨政機關和群眾轉移，然后隱蔽穿插，悄然破“網(wǎng)”，跳到了“網(wǎng)”外。
　　 這是一次驚險的破“網(wǎng)”，甚至差兩分鐘炮彈就打在頭上了。開會回來的第二天早上，正準備開飯，許多人正在盛飯，偵察員緊急報告，日、偽軍已到10公里外。聶鳳智立即命令：“不準吃飯，趕緊撤！盛了飯的帶著飯走，還在鍋里的抬著鍋走，一分鐘也不準耽擱！”民以食為天。有人不滿地嚷著：“敵人還在10公里外，慌什么慌！吃頓飯也用不了幾分鐘，吃了飯再走!”聶鳳智斬釘截鐵道：“不行！”盡管大家埋怨他不近人情，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只得立即出發(fā)。
　　 還未爬上山頭，隆隆炮聲震耳欲聾，大家回首看去，剛才開飯?zhí)幝湎铝艘活w顆炮彈，硝煙四起，前后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大家震驚之余，從心底里佩服聶鳳智，紛紛贊嘆：“聶校長真是神機妙算！”后來聶校長給大家解釋，偵察員報告還有10多公里，他回來也得跑這么遠，即使一個快一個慢，敵人也即將到跟前了，怎么能不當機立斷呢？
　　 這次突圍跳到“網(wǎng)”外后，聶鳳智立即率膠東抗大連襲棲霞到福山段煙青路，配合吳克華和高錦純指揮的八路軍第五旅作戰(zhàn)，迫使日軍抽兵回防，結束“拉網(wǎng)大掃蕩”。
　　 （三）鞠躬盡瘁的洪國治
　　 1941年，洪國治到膠東抗大任教,擔任主任政治教員及政治指導員等職。他講課將思想性與趣味性融為一體，深入淺出，很受學員歡迎。主任教員與指導員，兩副擔子他一肩挑，教學工作之余，他還走訪群眾，給村干部出主意，想辦法改善村民的生活條件。
　　 繁忙的工作使他積勞成疾，1944年夏天，他病情加重，時?？妊?，大家勸他休息，他微微笑笑：“沒關系，干革命就是要流血犧牲，吐點血怕什么！”看他身體虛弱，學員們不忍心他站著講課，便把兩個背包摞起來，請他坐著講。他卻斷然拒絕，正色道：“先生站著講，便于使用手勢，增強授課效果。”衛(wèi)生員按規(guī)定給他開了病號條，他也不肯休息，依然堅持上課；炊事班做了病號飯，他讓給別的病號吃，自己仍然吃難以下咽的粗糧。
　　 長期嘔心瀝血，忘我工作，加之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1944年秋，他病重得已經(jīng)坐不起來了。即使躺在地鋪上，他還在傾心聽取學員的思想總結，一直堅持到把這批學員送走，他才入院治療。
　　 1945年2月，洪國治英年早逝，年僅29歲。犧牲時，他沒有成家，更無兒女，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壯麗的無產(chǎn)階級教育事業(yè)。
　　 （四）最小的無名烈士
　　 宣傳股長羅義淮與女生隊副指導員衣向璞，是一對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侶。1941年11月，經(jīng)膠東區(qū)黨委批準，二人結為伉儷。1943年冬天，衣向璞剛誕下一個女娃娃，就遇上鬼子瘋狂大掃蕩，躺在擔架上的她，生怕寶寶的哭聲引來敵人，給革命造成不必要的犧牲。轉移路上，她一直用棉被死死地堵著孩子的嘴巴，幾經(jīng)輾轉，幾度驚險，終于抵達了安全地帶。松了口氣的她解開襁褓一看，孩子早已沒了氣，她難過得淚水連連，肝腸寸斷。衣向璞，這位英雄的母親，為了戰(zhàn)友的安全，痛失了自己的心頭肉！
　　 才出生兩天的孩子啊，父母還來不及給她起一個名字，就犧牲在了硝煙彌漫的戰(zhàn)爭中！而此時英勇奮戰(zhàn)在反掃蕩前線的羅義淮，甚至不曾看過自己的寶貝女兒一眼，更不曾抱過她。這，成了這對革命伴侶心中永遠的痛！
　　 （五）獨出心裁的“公衣”
　　 軍校的女干部女學員和男同志一樣學習訓練，行軍打仗。吃的是粗茶淡飯，睡得是鋪草的地鋪。遇上例假，遭遇敵人掃蕩，很可能得冒雨行軍或者強行渡河，彼時，血水就在身后飄著一道道血線。行軍時她們還要背著自己所有的衣物，四顆手榴彈，一支大槍，四五斤干糧，爬山涉水，隨時準備投入戰(zhàn)斗。即使聶校長的妻子也不例外，平日與大家同吃同住同操練，反掃蕩時并肩作戰(zhàn)，只有周末才可以與丈夫團聚。
　　 夏季陰雨連綿，跟老百姓借的鋪草也變得十分潮濕，女學員們身上長滿了疥瘡，膿包潰爛，上課甚至不能坐，只好跪著聽課。但她們巾幗不讓須眉，所有的學習訓練不肯拉下，即使渾身又癢又疼，也不肯當病號，照樣訓練學習。
　　 部隊物資有限，一年只有一套單棉衣，訓練時經(jīng)常大汗淋漓，行軍時也可能雨水傾盆，衣服弄臟是常事。臟了男學員可以把單衣直接脫下洗洗晾干再穿，而女學員就不太方便。大家經(jīng)常為此一起討論，終于想出了好辦法。當時一個月僅有一元津貼的她們，決定幾個人湊份子扯幾尺布，做一件“公衣”，誰換洗時，誰穿上。大家你盡我讓，來自五湖四海的革命同志，團結得如親姐妹一樣。
　　
　　 二、魚水情深的軍民關系
　　 安穩(wěn)的時期，師生們緊張有序地學習訓練，課程排得滿滿的。清晨上早操，或跑步，或爬山，或操法練習。上下午按照課程表學政治，學軍事，學文化。學習條件很艱苦，課本，是教員們自己動手刻印的；課堂，就是村周圍河邊的樹林或者空曠的打谷場等，膝蓋就是課桌，背包即是凳子。敵人來了，背起背包轉移，或者丟下背包就投入戰(zhàn)斗。
　　 鳳凰莊村子東邊，有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柏樹，樹下經(jīng)常是抗大的講堂。每天數(shù)十名學員圍坐在那兒，用心聽課。那棵郁郁蔥蔥的大柏樹，有幸聆聽了抗大教員深入淺出趣味橫生的政治課；目睹了軍事教員對學員戰(zhàn)術、兵器、制式教練的嚴格培訓……鄉(xiāng)親們經(jīng)?？吹綄W員們上課討論、刻苦練兵等熱火朝天的場面。今天，那棵大樹不復存在，昔日熱氣騰騰、井然有序的抗大“課堂”，已成為百姓安居樂業(yè)的住宅。
　　 八路軍秋毫不犯，仁義待人，老百姓都衷心擁護他們。白天，學員們在大柏樹下上課，老百姓則在田里一邊勞動，一邊自覺放哨，有了情況，飛奔著向抗大校部領導報告。
　　 年逾八旬的王家珍老人說，村里老百姓吃盡了鬼子和國民黨的苦頭，都熱情支持革命，部隊住的人家都很可靠。如，他家就是烈士，1938年蔡晉康殘害百姓，“火燒文化鄉(xiāng)”，他父親王建邦和三位紅槍會隊員一起去刺殺老蔡，為民除害，戰(zhàn)斗中三位隊員不幸中彈犧牲，他的父親被打斷了腿。敵人拉他父親到康家村一個山洼，殘忍地砍掉了他父親的頭顱。父親壯烈犧牲后三個月，他才出生。年僅三十身懷六甲的母親痛失丈夫，家里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日子不知有多難。她恨透了國民黨，盡管那時家住八路軍是很危險的，但是她還是毅然冒著危險接納他們。
　　 他說，他家東邊的廂房住著女衛(wèi)生員，四間南廳則住了一個排的警衛(wèi)兵。條件很艱苦，戰(zhàn)士們睡覺都是在鋪著麥秧的泥地上。其他家一樣，正房都是當?shù)匕傩兆约鹤≈?。部隊有家屬的一般給找個有炕的屋子。聶校長房東的女兒王淑婷，在黃縣工作，也是共產(chǎn)黨員。
　　 王家珍老人滿懷深情地回憶，八路軍好啊，他們規(guī)矩可嚴去了，從不要老百姓東西，還盡幫著咱老百姓。在他家住的抗大戰(zhàn)士，看四五歲的他面黃肌瘦，心疼這個沒爹的孩子，偶爾吃次饅頭，寧愿自己忍受饑餓，也要掰一塊給他吃。他還清楚地記得抗大戰(zhàn)士給他理發(fā)的情形，那手藝可真叫好，不一會，亂蓬蓬的頭發(fā)不見了，變成了整齊清爽的小平頭。他家里住的是校長的警衛(wèi)戰(zhàn)士，每天晚上都要輪班站崗。
　　 聶校長辦公的地方，在王家珍舊居東北邊不遠處，是村里老黨員王培卿的家。王培卿，是久經(jīng)考驗的老黨員，八路軍、地下黨來村里進行革命活動，都是找他協(xié)助，他從不含糊，總是想方設法完成任務。為給來村的地下黨員打掩護，他家的糞簍子和鐵锨，不知賠上多少。抗大校部來之前，找村子里的干部了解情況，王培卿為此做了很多工作，他走門串戶，秘密為學校找尋妥實可靠的人家。他寧愿自己一大家人擠擠巴巴，也要騰出房子來做校長室。受他影響，兒子王寶泰（現(xiàn)名鐵秋）很早就加入了共產(chǎn)黨，為革命轉戰(zhàn)南北，浴血奮戰(zhàn)，不怕犧牲。
　　 就在這簡陋低矮的小屋里，聶校長工作了數(shù)百個日日夜夜。他研讀馬列毛主席著作，讀軍事文獻；潛心思考，起草文件，構想民族解放的藍圖；和抗大校部領導謀略學校發(fā)展規(guī)劃，探究如何更快更好地為軍隊與地方培養(yǎng)革命骨干。課余時間和老百姓啦談，宣傳革命思想。他一點架子也沒有，村里人都親切地喊他“老聶”。而今，這處紅色遺跡，已被政府修繕一新，棲霞人民永遠緬懷革命先輩們的光輝業(yè)績。
　　 鬼子來掃蕩，抗大官兵與學員，奮不顧身，敢于犧牲，總是先掩護老百姓和地方政府轉移。激烈的戰(zhàn)斗中，有許多抗大官兵拋灑一腔鮮血，英魂長眠在了這片熱土?？勾髱熒辛死щy，老百姓也是毫不猶豫地幫扶。抗大校部人員主要住在村子中間，外面人根本不知道，住了多少人，住在哪里。老百姓有的自己家口大，正房根本住不開，為給抗大騰地方，家人有的甚至就睡在胡秫秸搭的儲藏地瓜的閣樓上。那時鬼子偽軍瘋狂掃蕩，氣勢猖獗，抗大師生住在誰家，都嚴守秘密。婦救會的婦女有空就幫著戰(zhàn)士們縫補衣裳。戰(zhàn)士們呢，課余時間教著村民唱革命歌曲，宣傳革命道理，幫著房東挑水，打掃庭院，鍘牲口飼料等。麥收季節(jié)，指戰(zhàn)員們?nèi)迦艘粠?，給這家忙收割，幫那家搞搬運，或在場院里翻曬糧食，一派軍愛民、民擁軍的和美景象。
　　 抗大師生的良好作風在鳳凰村種下了紅色的種子，老百姓熱愛共產(chǎn)黨，擁護八路軍，他們積極參加民兵，協(xié)助抗大反掃蕩，救助傷員。青年人紛紛報名參軍，當時妻子送丈夫，父母送兒子參軍蔚然成風。王家珍老人說，他們村子參軍的很多，后來不少人在外面當了官，為革命做出了很大貢獻。
　　 每次部隊大集合，就是鳳凰莊百姓最歡樂的時刻。駐扎在鄰近幾個村的全體戰(zhàn)士隊列整齊，步伐矯健，唱著革命歌曲，喊著行軍口號進入村莊，全村男女老少都擠在街頭歡迎，興高采烈地觀看他們的比武、欣賞他們的演出。每逢部隊要出發(fā)去打仗，戰(zhàn)士來不及收拾的東西，老百姓都會給他們妥善保管，等回來后再交還。在鳳凰莊至今流傳著許多軍民一家親的感人故事。
　　 校本部在鳳凰莊駐扎時，正是抗日戰(zhàn)爭最艱難的時期，不時被迫轉移，經(jīng)常在突破日寇層層封鎖中面臨著生與死的考驗，有時不得不拋下剛剛來到人世的親骨肉，送給當?shù)匕傩沾B(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