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銀行去辦事，叫號到他時，他走到柜臺，聞到一陣淡雅的香水味，是銀行小姐身上發(fā)出來的，他輕輕吸了吸。這時銀行小姐向他一笑，這一笑，竟讓他差一點吐出來。他急忙忍住，把臉微微側(cè)向一邊，假意摳癢的樣子，用手捂住鼻子，把剛才吸進(jìn)去的氣用力呼出來，同時又極力控制住不讓聲音弄得太大。
　　 他想吐。不是因為銀行小姐不美，銀行小姐其實很美，美得甚至超過了美本身，而是因為銀行小姐笑的時候，露出了與她潔白的牙齒形成極大反差的綠色的菜葉子渣渣。這一點菜葉子渣渣，就像夏天陣雨時突然涌起的烏云，一下子就染黑了天空，遮蓋了銀行小姐所有的美。他這時才覺得，有時候是不笑比笑更好，至少，要笑不露齒。
　　 辦完事后，銀行小姐叫他慢走，她又微微一笑，又露出牙齒上的菜葉子渣渣。他哪里敢慢走，他三步并兩步，逃也似地離開了銀行，然后猛吹了幾口氣，但那牙齒上的菜葉子渣渣還久久地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那惡心的感覺好不容易才散去。
　　 他突然覺得，香水獨立存在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好，一旦與人結(jié)合，就會產(chǎn)生奇異的效果，好的會更好，糟糕的就更糟糕。
　　 他以前有個女同事，有很濃的狐臭味，灑了香水之后，參雜了狐臭味的香水味反而比單純的狐臭味更難聞。還有個男同學(xué)，腳很臭，打了籃球后特別熏人，灑了香水之后更是出奇地熏人。
　　 后來的事實又進(jìn)一步證明他的英明論斷。
　　 一次在地鐵上，他閉眼坐著，一聲接一聲地默念著阿彌陀佛，但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卻不時跑出來與阿彌陀佛搶地盤。地鐵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忽然，一陣香水味撲鼻而來，他感覺到那個灑了香水的人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還聽到了那個香水人的微微呼吸的聲音，呼出的氣正好從他的鼻尖飄過。
　　 氣息如蘭！一個成語冒出他心頭。他吸了吸，也是輕輕的，他不能讓鼻翼扇動的聲音被香水人聽到。他忽然想，這個香水人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是胖還是瘦？是老還是少？是美還是丑？這時他又提醒自己，休管外物，一心念佛。于是便一聲緊似一聲地默念阿彌陀佛。但沒過一會，一陣陣香水的氣味又帶著那些雜亂的念頭把阿彌陀佛最終擠走。他終于禁不住睜開眼睛，一看之下，又覺得很好笑，有點反胃。但他沒有笑出來，也沒有吐出來。
　　 那個香水人，不是一個女人，更不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竟是一個滿臉大疙瘩的中年男人！大疙瘩紅紅的，那香水的氣味就是從那大疙瘩里飄出來的！
　　 這時他又感到那個香水人的氣息很粗重，跟氣息如蘭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他輕輕起身，離開了那個滿臉大疙瘩的香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