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神州】桃花殤(小說)
一
陽春三月,春光明媚,今天是柳桃大喜的日子,天氣似乎比平時更燦爛。
一大早,柳桃家就熱鬧起來,雖然柳桃的媽媽何水仙在村里為人不咋地,可是熱心的鄉(xiāng)親們還是一大早來到柳桃家?guī)兔Γ豪镌和庀矚庋笱蟮摹?br />
柳桃坐在自己房間里,氣氛與外面格格不入,她眼里噙著淚水,自從昨晚和媽媽吵了幾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剛才接到弟弟的電話更是讓她的心情跌落低谷。
“姐,姐夫準(zhǔn)備好錢了嗎?告訴我一聲,我趕回去送你出嫁?!绷鴱娬Z氣咄咄逼人。
言下之意沒有錢今天就不回來參加姐姐的婚禮,和媽媽一個腔調(diào),柳桃氣憤而無奈。那天她從南方回來,剛走進家門沒等喘口氣,媽媽突然提出讓張山拿出二十萬彩禮,否則就不讓她結(jié)婚。媽媽的話把柳桃驚懵了:二十萬,這可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啊?,F(xiàn)在弟弟又來電話威逼,該怎么辦?告訴張山嗎?她拿著手機,不斷撥著張山的號碼,卻沒有勇氣打出去......
說起來何水仙就是太貪心,柳桃和張山訂婚時,她說要四萬彩禮,張山毫不猶豫給了她,在小山村這是頭一例,一時引起村民的的羨慕和非議,何水仙不管鄰居們說什么,得意了好長時間。后來張山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首付的時候錢不夠,柳桃把自己積攢的一點錢湊上了,這件事何水仙一直耿耿于懷,柳桃知道這件事讓媽媽不高興也沒在意,只是沒想到在結(jié)婚的節(jié)骨眼媽媽出難題。
柳桃看著手機,屏幕上是她和張山的照片,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臉上洋溢著甜蜜的笑容。
我該怎么辦?柳桃看著天花板,眼看張山快來了,她更加焦慮不安。
昨天晚上,柳桃在燈下整理準(zhǔn)備帶走的東西,何水仙推門進來,沉著臉問:“柳桃,張山把錢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柳桃說:“媽,二十萬不是小數(shù)目,他真拿不出來。”
何水仙面無表情:“一百萬的房子都買了,你說沒錢我信嗎?”
“媽,房子都是房貸,每月要還貸款的?!绷倚睦锊黄?,“再說這幾年張山對咱家付出夠多了,到現(xiàn)在還要錢,我怎么開口?你不能為了兒子把女兒往絕路上逼??!”
聽見柳桃如此說,何水仙發(fā)火了:“我是逼你嗎?我辛辛苦苦養(yǎng)你二十多年,要點錢不對嗎?”
“你要錢可以,前幾天張山不是送來兩萬嗎?你現(xiàn)在又要二十萬,這不是逼是什么?”何水仙的霸道勾起柳桃的不滿,從小逆來順受的她終于忍不住了,“媽,這些年你怎樣對我你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我怕你生氣,什么都順著你,什么都讓著弟弟。爸爸出事后我出去打工,掙得錢全部打給你,別人的媽媽打電話都是囑咐女兒注意身體,別顧著上班累著自己,你打電話只有要錢,說實話,很多時候我最怕接到你的電話。為了這個家,我只有拼命掙錢,有時候白天上班,晚上我還要做鐘點工,我的心里只有兩個字,掙錢掙錢……”柳桃說不下去了,眼淚落下來。
柳桃的話似乎觸動了何水仙,她怔了一會,依舊強硬地說:“你掙錢怎么了,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可以說我偏心你弟弟,我還就是偏心了,因為你弟弟永遠姓柳。好了,別多說,你告訴張山,錢一分不能少,明天準(zhǔn)備好錢再來?!彼f完氣哼哼地出去了了。
柳桃氣憤卻拿媽媽沒辦法。
媽媽要錢是為了給柳強買房。
柳強從小被媽媽溺愛,初中沒畢業(yè)就回家,成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去年在爸爸苦苦哀求下,柳強去了親戚家的汽修廠做了學(xué)徒工,很快談了女朋友,女孩說了,必須在城里買樓房才結(jié)婚。兩個人看好了一個樓盤,首付三十萬,因為遲遲沒錢,柳強已經(jīng)幾個月不回家了。
現(xiàn)在弟弟再次催促,柳桃意識到母子倆鐵了心要這筆錢。
沒有錢不準(zhǔn)出嫁?
柳桃不相信媽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祈禱著……
二
村口響起鞭炮聲,迎親的車隊進村了,幾輛披紅掛彩的白色轎車緩緩行駛在村中大道上。這幾年,村里的年輕人都去縣城買房,婚禮在城里酒店舉行,村子已經(jīng)很久不見迎親隊伍了,孩子們感到新奇,追著車隊跑。迎親的隊伍在柳桃家門口停下,張山西裝革履,手捧一束花從車上走出來,他看看岳母家的大門心花怒放,終于盼到這一天了。
張山被幾個同伴們擁簇著穿過人群來到院里,何水仙已經(jīng)在等著。
張山說:“媽,我來接柳桃。”
何水仙面無表情:“錢帶來了嗎?”
張山一愣:“什么錢?”
“彩禮啊,二十萬,柳桃不是給你說了嗎?”何水仙大聲說。
又要彩禮?而且是二十萬。張山心里不悅:“媽,我沒帶。”
何水仙臉一崩:“沒帶?我的話你是不是當(dāng)做的耳旁風(fēng)?”
圍觀的人群悄聲議論起來。
張山大窘:“媽,我……”
“我什么我,回去拿錢?!焙嗡商Ц吡寺曇魪娪驳卣f。
柳長勝和柳桃擠進人群。
柳桃眼里噙著淚水:“媽,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水仙:“干什么,不是告訴你了嗎?拿錢走人?!?br />
柳長勝又急又氣:“水仙,咱們知足吧,這些年都是柳桃撐著這個家,現(xiàn)在就不要為難孩子了。”
何水仙找到發(fā)火對象了:“為難?你說話輕巧,這些年誰為難誰?自從你斷了一條腿,你往家拿過一分錢嗎?除了吃和睡,這個家還不是我辛辛苦里里外外撐著?柳桃長大了,出嫁了,我要點錢怎么了?看你爺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告訴你們,今天沒有錢就不發(fā)嫁!”
柳長勝氣得直哆嗦,他瞪著妻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柳桃眼淚婆娑,卻拿媽媽沒辦法,圍觀的村民露出鄙夷的神色,小聲指責(zé)著。
張山氣急而笑,幾天前柳桃說媽媽要錢,他七拼八湊送過來兩萬,原以為這事過去了,沒想到岳母獅子大開口再要二十萬,眼下他去哪里找這么多錢。
“媽,等過了今天,我想辦法給您可以嗎?”張山看看已近中午,只好乞求岳母,“我一定給您送過來。”
何水仙說:“過了今天?你媳婦到手還送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傻瓜?不行,今天必須給我?!?br />
圍觀的鄰居再次議論起來,有人開始大聲指責(zé)水仙,何水仙惱羞成怒,更是不讓步。
柳桃忽然跪下來:“媽,您放過我們吧,等過了今天,我們一定想辦法給你這筆錢?!?br />
柳長勝忍不住了:“水仙,別逼兩個孩子了,放他們走吧?!?br />
何水仙調(diào)轉(zhuǎn)槍口:“你少裝好人,我為了誰,你廢物一個,別在這里礙眼?!?br />
張山想了想說:“媽,這樣吧,我給你打張欠條,請你寬限幾天,過完今天我給你湊好送來,最多不超過十天。”
何水仙一聽,眼珠一轉(zhuǎn):“好,你這么說我就退一步,不要你的欠條,你把縣城的那套房子給我,當(dāng)著父老鄉(xiāng)親的面,只要你點頭,我馬上讓柳桃跟你走?!?br />
張山明白了岳母的用心,原來是看上縣城的房子。他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火氣,那套房子是他辛辛苦苦的見證,父親腦溢血沒錢治,他想賣了房子,母親死活不讓,沒過多久父親去世了,這件事成了他心里永遠的結(jié),現(xiàn)在何水仙打房子的主意,他壓抑已久的怨氣終于爆發(fā)了。
何水仙見張山不說話,以為他同意了,她換了一副口氣說:“好孩子,我知道你會同意的,柳桃快去換衣服準(zhǔn)備出嫁?!?br />
張山臉色鐵青,他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我不同意,你的女兒價錢太高我娶不起?!彼泻敉?,“這婚不結(jié)了,咱們回去?!?br />
看著轉(zhuǎn)身欲走的張山,柳桃心碎了:“張山,不要拋下我!”
張山看看她忍著心痛:“桃子,對不起,我家太窮娶不起你,你還是讓你媽媽給你找家豪門再嫁吧。”說完他帶著同伴頭也不回上車走了。
院子里,留下呆若木雞的何水仙,痛不欲生的柳桃和氣得渾身打顫的柳長勝,三嬸扶起柳桃走進屋里,安慰了一番離去了,鄰居們看喜事成了這樣的結(jié)局也散去了,剛才還熱鬧的小院瞬間變得死寂……
三
柳桃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神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像在夢里,媽媽的蠻不講理,爸爸氣憤無奈的面孔,張山憤然離去的身影……一幕一幕走馬燈似地在眼前晃動著。
那天中午她從縣城趕回來,滿懷喜悅地把大紅結(jié)婚證遞到媽媽手里,她希望得到爸爸媽媽的祝福。
何水仙面無表情,她瞟了一眼,隨手把結(jié)婚證丟在一旁的桌子上:“就要離開家了,是不是很高興?”
柳桃懂得媽媽的心思,自己出嫁了,家里少了掙錢的人,弟弟雖然也上班,卻花錢如流水,工資不夠自己用,很多時候還向媽媽要,爸爸身體殘疾,不能出去掙錢,往后生活是有困難。
“想出嫁?我可沒錢陪嫁。”何臉色陰沉。
“我什么都不要?!绷倚⌒囊硪恚抡f錯了了話。
“是,你什么都不要,家你也不要了?!?br />
“媽,您放心,雖然我嫁出去了,這個家我們不會不管的?!绷遗阒δ?。。
“你怎么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幾個掙錢送回娘家的?”何水仙語氣尖刻。
柳桃知道媽媽脾氣不好,十年前爸爸因為意外失去一條腿,媽媽更是性情大變,經(jīng)常大發(fā)脾氣,對她也是變本加厲,橫豎不順眼。
無論媽媽怎么做,柳桃只有忍耐。更大的原因她是抱養(yǎng)的,從小媽媽就不喜歡她。
何水仙和柳長勝結(jié)婚后一直不懷孕,看著一同嫁過來的媳婦們領(lǐng)著兒子抱著閨女,她妒忌的眼睛冒火,無奈自己肚子就是不爭氣。有人出主意讓他們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引引路,說不定就能懷孕,她不相信,時間過去了五年,她才不得不聽從婆婆安排抱養(yǎng)了柳桃。也許真是柳桃引子的作用,柳桃不到一歲的時候,何水仙懷孕了,壓在心頭的石頭搬開了:終于堵上那些長舌婦的嘴,以后在村里可以挺起胸膛走路了。她把柳桃撂給婆婆,自己一心養(yǎng)胎。妊娠期滿何水仙生了一個女兒,雖然不是期望中的男孩,她還是高興,看著女兒肉嘟嘟的小臉,給女兒取名“柳星”。
有了親生骨肉,何水仙開始看柳桃不順眼,后悔不該抱養(yǎng)她。按照當(dāng)時的計劃生育政策,已經(jīng)兩個孩子,以后就沒有機會生兒子了。她想把柳桃送人,可是柳桃已經(jīng)上了戶口送不走了。為此,只要不順心就拿柳桃泄憤,小小的柳桃不明白為什么,她畏懼媽媽,躲在奶奶家不敢回來。
柳星成了何水仙的心肝,她把女兒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生怕女兒受一點委屈。也許是太疼愛了,星星八個月大的時候,趕上村里集市,她想趕集買東西,就給星星蓋好小被子,擔(dān)心天冷又給她蓋上大被子,然后去了集市。她買了東西趕回到家,看見被子捂在星星的臉上,急忙掀開,星星已經(jīng)沒有呼吸。她大驚失色,抱起女兒往村里衛(wèi)生所跑,醫(yī)生試試孩子的鼻息搖搖頭,說已經(jīng)不行了。
小柳星被媽媽捂死了。
何水仙抱著女兒的尸體哭得死去活來,按照農(nóng)村的說法,小孩子是不準(zhǔn)進祖林的,可是水仙不聽,任性地把星星葬在祖林里。兩年后,何水仙又生下一個女孩,孩子活了幾天又夭折了,兩次失去孩子的水仙傷心欲絕。很快村里傳開了,說何水仙只有一個閨女的命,有了柳桃所以下邊兩個閨女才留不住。這話慢慢就傳到何水仙的耳朵里,她越想越感覺說得對,于是對柳桃的惱恨又多了幾分,再一次生出送走柳桃的想法。柳桃已經(jīng)六歲了,乖巧懂事,長勝不舍得,奶奶更不舍得,何水仙也懼怕派出所找麻煩,于是柳桃被留了下來。
柳桃讀二年級的時候,何水仙生了兒子柳強,柳強的到來沖淡了何水仙對柳桃的怨恨,為了讓柳桃照看柳強,何水仙才允許柳桃回到家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四
以往的噩夢都過去了,可是今天的事情讓柳桃重新回到噩夢里,她不知道這個噩夢是否還能過去。
柳桃默默地看著手機,這個嵌在心里的號碼,每次撥打起來是那么幸福,兩個人在一個工廠打工,他調(diào)皮的時候就給她打電話,說體驗電話戀愛的甜蜜,有時他出差了,她會抱著手機等待手機響起,看到手機屏閃亮,她的心就會激蕩起來。
她渴望手機鈴聲響起,幾個小時過去了,手機屏一直黑著。
張山關(guān)機了。
張山,我知道傷心了,是我家對不起你。柳桃多想去張山家看看,可是她沒有勇氣。
她多么希望張山給她打電話,她想對他說,她不能沒有他。她想哭,想流淚,可是一股氣流堵在胸口,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十年前,爸爸騎摩托車去工地,剎車失靈,連人帶車掉進溝里失去了一條腿,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就斷了,正在讀初三的柳桃被迫退學(xué)出去打工。那年春天,桃花開得正艷,柳桃背著簡單的行李沿著曲曲彎彎的小路走出大山,走進陌生的縣城。長到十五歲,她來縣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寬闊的街道,聳立的樓房,川流不息的車輛……她茫然地站在馬路邊,不知道應(yīng)該去哪里,問遍了路邊的店鋪,看著瘦小的她,老板們一個個搖搖頭,沒有愿意雇用她。天黑了,她又累又渴,無力地蜷縮在一家小餐館的門口,燈光照著無助的她,她不知道晚上怎么度過。摸摸口袋里的二十元錢,這是臨出門爸爸偷偷給她的,看著餐館門口招牌上的面條,水餃,她咂咂干裂的嘴唇,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煎餅,默默地吃起來。
寫這篇小說的時候心里也不是滋味,真的不想讓花樣年華的桃子逝去……當(dāng)今社會,彩禮房子,已經(jīng)成為男孩結(jié)婚的沉重負(fù)擔(dān),就像我們這里,一個不入流的小縣城,房價飆升到每平12000,一個媳婦到家沒有200萬根本娶不到家,很多年輕夫婦盼望生女孩,這種現(xiàn)象令人揪心,所以,桃子就成了我的犧牲品,想到結(jié)局,心里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