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楊叔(散文)
窗外的月光顯得格外地柔和。天氣原因,襯托得今晚的月光不如往日般那么皎潔。暈染的黃,讓原本清冷的面目多了些暖色。
清明將至,月光揮灑而下,如輕柔的絲線,又如蟬翼般的紗,也像人們的情愫般,輕輕淡淡地、緩緩地,在這天地間蕩漾開來。將長久埋藏在心底的想念全部牽扯出來,招惹得心軟軟的,眼潤潤的,也許還會將思念的精華做一串珠鏈,順著眼角垂下來。那月光,仿佛是月亮給逝去的人們和思念的親人之間,搭建起的傳遞相思的通道。
軍歌嘹亮,一首首軍歌聽起來蕩氣回腸,讓人熱血沸騰,豪氣滿懷。好男兒就該保家衛(wèi)國,就該扛起鋼槍堅守邊防。可惜,我沒有走進軍營這個大熔爐,沒有將自己鑄煉成百折不撓的好鋼。
斜對門的楊叔,從部隊轉業(yè)后和父親一個單位,擔任領導職務。小孩子眼里沒有那么多的想法,彼此相處得很融洽。不過我對嚴厲的楊叔還是充滿了敬畏。一片小天地里長出的幼苗,心里充滿了柔弱和對未知的畏懼。眼界、胸懷、格局,更無從談起。
變聲期不知道保護嗓子,唱起歌來屬于五音不全的那種。下班后去斜對門楊叔家玩,楊叔問我會唱什么歌,我順嘴說了幾首大街小巷到處傳唱的流行歌。楊叔的神情里露出一絲不屑,“小娃娃家一天盡學這些靡靡之音。軍歌會不會?”我望著楊叔消瘦卻威嚴的面孔,大腦倏地變成空白,嘴巴幾經閉合,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手指不停地摳著褲縫,好想把一首首軍歌的歌名從褲縫里摳出來。楊叔平靜地等待著我的答案。
“楊叔,我,我學過不少,只是記不起來了,歌名和歌詞都忘記了?!蔽覞q紅了臉,垂下了頭。
“《團結就是力量》,你會不會?”楊叔的聲音里多了些和藹。
“我會,我會?!睏钍宓倪@句話,就如同讓即將溺水的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子一樣,我回答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分貝。
“小娃娃每天都應該朝氣蓬勃,精神百倍。你怎么看著蔫兒巴巴的,缺少精氣神?!如果在軍營里,你這娃娃就不是一個好兵苗子?!?br />
聽了楊叔的評價,我愈發(fā)羞愧。我抬頭挺胸,學著電影里軍人的樣子,站得直直的。我將全身的氣力都用上了,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肌肉都有一絲的戰(zhàn)栗。
楊叔揮舞著有力的大手指揮我唱《團結就是力量》。我的聲音隨著楊叔揮舞的手,如同爬坡一樣,緩慢堅定地一步步向著頂峰邁進。楊叔的手已經到達了坡頂,我的聲音卻還在距離登頂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徘徊,始終達不到楊叔要求的高度。
楊叔的手降低了高度,帶著我的聲音重新開始爬坡,我的聲音就如同楊叔的手一般緩慢、堅定。第二次的聲音里已經少了些許怯弱和顫抖,而多了幾分洪亮和高亢。雖然聲音依然沒有達到楊叔心目中的高度,但我已經樹起一份信念——我可以,我一定可以聲音洪亮地到達那個高度。
告別了楊叔,我偷偷地抹著眼淚,下樓向著郊外飛奔而去,身后傳來母親喊吃飯的聲音,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選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停下腳步,如同剛耕完地的老牛,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好一會才平靜下來。我對著空中揮舞著拳頭,用腳狠命地踩著腳下的沙土,為自己的怯弱,為自己不爭氣的嗓子,漫無目的地發(fā)泄著。
我撿起一根枯枝,學著楊叔的樣子,給自己打拍子。樹枝前端隨著我的揮動,微微顫抖著,就如同我的聲音,又重新充滿了不自信。
我要有軍人的樣子,我要有軍人的品質,我要有軍人的堅定。我告誡著自己,暗示著自己。慢慢地,我的聲音穩(wěn)定了,氣息平穩(wěn)了,聲音也隨之逐漸高亢起來。楊叔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娃娃,你一定行的。你一定能唱上去?!?br />
我全身心投入了進去,耳邊呼呼的風聲越來越小,幾乎聽不到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從我的視線消失了,除了那個有規(guī)律運動的黑點。
我讓肺部的氣流隨著音節(jié)噴射而出,不管是否悅耳動聽,我要的是唱上去。用聲嘶力竭形容我那一刻的狀態(tài),是再貼切不過了。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嗓子如同一塊布料被撕裂一樣,然后變成了一個破鑼——我竟然隨著黑點達到了那個高度!
我停止了歌唱,丟掉指揮棒,背靠著樹干,抬頭望著已經變得暗黑的天空,笑了。笑得有些傻,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改變了。在楊叔的鼓勵下,我邁出了自己給自己劃定的圈子,跨過了自己給自己建立的高墻,成長為一個全新的自己。
原來我不是怯弱的,我的潛意識里還潛藏著一個我沒有發(fā)現的自己,他比我想象中的堅強。
從這個暗夜開始,我學會了樹立自信,尋找光明。面對困難,一定要有堅定的意志和勇于面對的決心。即使暫時后退了,也要和內心潛藏的那個“我”一起,攜手戰(zhàn)勝那個怯弱的自己,一步步在人生的道路上闊步前行,從從容容,攀登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