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起風的清晨，街角上的老人怠倦
　　 目光深遠，我感到天空和世界
　　 在院中的榆樹上
　　 溫柔地下墜。我如磚墻，如一棵青藤
　　 攀向房檐，揭開流黃的瓦
　　 和蛋殼中易碎的
　　 諸城。
　　 它們流淌在生出秋天和綠苔的屋頂上
　　 鋒利的笑聲里飛散著碎片
　　 和免責的幼年。
　　 而街上失蹤的母親們
　　 聚集在麻雀的體內(nèi)
　　 聚在一棵老榆樹上手無寸鐵的歷史中
　　 兇狠地叫著
　　 我在街上，和足球來而復返
　　 替每一個失去良善的路人
　　 行使自由的權利。
　　
　　
　　 ◇她們
　　
　　 我深愛著那些爛角的詩集，在一片書頁上
　　 枯黃的秋天，那些詞語褪色后的重量
　　 味道、以及霉變的唇
　　 神的手撫過落滿灰塵的書架
　　 花園，在那些幽靜的——連死亡都遲疑
　　 望而卻步的那扇門里：
　　 她們只想滯留桃花燃燒的時辰
　　 和別人朽去的棺木。那些褶皺的眼神
　　 在她們光潔如雪的表象上
　　 滑落，在眼底中虛擬
　　 她們驕傲的神像
　　 她們睡醒后，只需一夜之間
　　 就讓一座瀕危的城市
　　 天空重現(xiàn)紅暈，用青春永恒的幻覺
　　 延遲水，和魚尾的敗露
　　 就像我從某前朝的一本古籍里
　　 翻出吉光片羽，迫使眾人相信——
　　 誰都無非曾經(jīng)有過的美麗
　　 和一首發(fā)黃的詩。
　　 它的名字叫青年。
　　
　　
　　 ◇無題
　　
　　 必須用聲音假釋出那無鱗的可憎之物
　　 伏在被包庇的禁閉室里
　　 吞盡血液，并傾吐罌粟園的執(zhí)行者
　　 在芭蕉根部用刀取水的土著
　　 那些流淚的幻覺
　　 苦澀、水泥澆筑的森林
　　 烈日總是期冀
　　 在最后一個秋天耗盡魚塘
　　 和橘園的糖分
　　
　　 像所有在拋光的馬背上疾馳的父親
　　 必須止于熔掉的黃金，和他們獻出月色般
　　 偉大的沉默，荒涼，在敗光他們
　　 遺產(chǎn)的——繼承者身上
　　 供認不諱
　　
　　 而純凈的冰川
　　 將代替天空從贖罪的鳥群中，生出鰾
　　 游向海水和消解萬物的
　　 聲音中。
　　
　　
　　 ◇場景設置
　　
　　 在西伯利亞冷酷而美麗的臉上，鑿開一個
　　 冰窟窿，像毀容的人魚
　　 她不停產(chǎn)卵，那些反季的魚群，從冬日
　　 回溯到上個世紀的
　　 春天
　　 發(fā)黑的花種入土，陽光剛好
　　 血氣運行
　　 有黑人，白人，有行義的，也有可憎的
　　 一切仿佛恰到好處
　　 像一個花白老婦，服用了安定后
　　 回想起冰山撞擊前的夕陽
　　 午后的欄桿上
　　 音符跳躍
　　
　　 她回想起大提琴組成的唱詩班中
　　 一對令人嫉妒的年輕男女，在甲板上偷情
　　 向翻滾的海水中吐口水
　　 低下身子的人，在臟亂的三等艙里
　　 用餐，說著臟話
　　 他們在貴族冷漠的眼神里
　　 跳蹩腳的華爾茲
　　
　　 她調(diào)用各種混雜的氣味，建構多維空間
　　 她遇見黑色匣子，和薛定諤的貓
　　 她在不斷出錯的身體里
　　 溫暖地想起這些
　　 而冰冷的海水
　　 就開始向顱腔中注入，陽光盛行
　　 神看著是好的。
　　
　　
　　
　　 ◇鋼琴師
　　
　　 那夜清澈，想必聲音也被洗過，風鈴響起時
　　 如召集落魄的人，重新回魂
　　 水銀凝聚著音符和詩人生前的記憶
　　 從黑色三角鋼琴的琴鍵上
　　 泄露出來
　　 一個舊世紀的村莊
　　 孵出夕陽
　　 這末日——落在頭骨前尚未被腐蝕的桔色天光
　　 將埋掉隕星和被瓜分的情史
　　 薩樂美——你的天才們在地上獲得
　　 肉體，飽嘗野蜜
　　 你是讓愛無所附麗的風
　　 為他們繁殖麝香，分泌雄性體味追逐你
　　 而你從倫理和道德的裂縫中
　　 捕捉上帝
　　 你不在天才的理性中
　　 你在街道，詩篇，反方向的九月的善惡樹上
　　 你摘下不被任何一個果子
　　 反噬的自由
　　 因此
　　 你在魔鬼的哲學中做了唱詩班的女兒、
　　 拒絕生育的母親
　　 你領養(yǎng)瘦削的德語詩人
　　 和孤獨的秋日
　　 像被詩句剝削過的
　　 病體
　　 彌留著人間光環(huán)
　　 就在那張布滿流浪和傷患的
　　 中歐凄迷的臉上。
　　
　　
　　 20年10月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