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 血脈之親(小說)
總公司總經(jīng)理唐丙章和女職工蘭芳走到一起,純粹是一見鐘情,也是緣分。
蘭芳是分公司的辦事員。一天,她來總公司送文件。文件很重要,領(lǐng)導(dǎo)要她直接交給唐總親收。她來到總公司,找到唐總,把文件交給他,并請他在發(fā)文簿上簽字。唐總簽完字,蘭芳拿過發(fā)文簿看了一下,看不出唐總簽的是什么名字,便問道:
“您這是簽的什么名呀?”
唐總反問:“看不出嗎?”
蘭芳說:“這是芭蕾舞嘛?!?br />
唐總笑道:“是芭蕾舞嗎?這就對了,就是它?!?br />
蘭芳問:“這行嗎?”
唐總說:“怎么不行?你拿回去給你們經(jīng)理看,他說行就行?!?br />
“噢?!碧m芳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走了。她回到分公司,把事情經(jīng)過和領(lǐng)導(dǎo)說了。領(lǐng)導(dǎo)接過發(fā)文簿看看,笑了。蘭芳知道是行了。
蘭芳給唐總留下的印象很好。她單純,樸實,認真,辦事一絲不茍。唐總認為機關(guān)的辦事人員都應(yīng)該和蘭芳一樣。在后來的一次人事調(diào)整中,蘭芳被調(diào)進了總公司當(dāng)辦事員。
蘭芳來了之后,唐丙章與她形影不離。他們倆之間有說不完的話,真的是相見恨晚。唐丙章的辦公室有一個套間,里面有一張床,本是唐總午休的地方,有時也在那里過夜?,F(xiàn)在成了他和蘭芳幽會的場所。他們倆在那里吃飯,聊天,有時一起在那里午休,直到有一天他們在那里過了一夜,他們的初夜。
到了這一步,定婚、結(jié)婚的問題不得不提到日程上來。唐丙章把蘭芳帶到家里來和母親見面。唐母看了蘭芳一眼,以后便拿起長煙袋抽煙再不說話。唐丙章知道母親有話要說,讓蘭芳先走了。這時唐母才開口。
她問:“你們這就要結(jié)婚?”
唐丙章點一下頭:“是?!?br />
唐母問:“你們單位那么多漂亮姑娘,跟著屁股追你你無動于衷,鄉(xiāng)下來這么個丫頭片子你倒動心了?她有什么好?”
唐丙章說:“她人好,單純,老實本分,工作也上心?!?br />
唐母問:“那些姑娘不本分、工作不上心嗎?工作不上心你怎么不把她們打發(fā)走,一直留在你身邊?”
唐丙章無言。他知道要說服母親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打算改變主意。事情暫時被擱置下來。
一天,蘭芳突然感覺身體不舒服,就一個人到醫(yī)院去檢查。她萬萬沒想到醫(yī)生告訴她說,她懷孕了!這讓她又驚又喜。她急忙打電話把這事告訴了唐丙章。唐丙章更是喜出望外,放下電話開車就趕到了醫(yī)院。他先去看了蘭芳,聽她把情況說了一下,然后就高高興興地去給未來的孩子辦理了生育檔案。他把蘭芳接回來,讓她在家好好休息,并說要請親朋好友來慶祝一番,再趁此機會說服母親,盡快與蘭芳領(lǐng)證結(jié)婚。
蘭芳躺在床上盡情想象著未來的美好日子,等待著唐丙章給她帶回來好消息??墒?,一直等了好幾天也沒有消息。忽然,她的手機響了,電話是交警隊打來的,告訴她唐丙章今天開車在路上出了車禍,讓她盡快到醫(yī)院來。當(dāng)蘭芳趕到醫(yī)院看見唐丙章時,唐丙章已經(jīng)去世了。
蘭芳當(dāng)場暈了過去。醫(yī)生護士們將她喚醒送回家里。她覺得自己的天塌下來了,孤立無援,無依無靠,不知道再怎樣活下去。她給家鄉(xiāng)的姐姐打電話。姐姐蘭婷得到消息立刻從家鄉(xiāng)趕了過來。怕妹妹一個人在這里孤單難過,蘭婷把她接回鄉(xiāng)下住在自己家里。
想到將來的生活,蘭婷很為妹妹發(fā)愁,勸妹妹先把孩子打掉,減輕一點負擔(dān),那會好一點。沒想到蘭芳卻固執(zhí)地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說,孩子是她和唐丙章的骨血。唐丙章不在了,還有孩子陪伴她。蘭婷問:“你拿什么養(yǎng)活孩子呢?”蘭芳一時語塞。過了一會,蘭芳忽然想起來說:“丙章曾經(jīng)說過,他把我們住的這套房子交給我了。我把房子賣了,就有錢養(yǎng)活孩子了?!碧m婷不放心地問:“房子給你過戶了嗎?”蘭芳搖搖頭。但她堅持認為孩子是唐丙章的親生骨肉,應(yīng)該得到父親的財產(chǎn)。蘭婷聽了還是不放心。據(jù)她了解,“同居夫妻”不受國家法律保護。他們的孩子沒有繼承財產(chǎn)的權(quán)力。
住了些日子以后,蘭芳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要回去上班。蘭婷陪她一起回到城里。這時,唐丙章的后事都辦完了,也沒人通知蘭芳回來參加追悼會。當(dāng)蘭芳來到自己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東西被扔出了房間,門鎖也換掉了。蘭芳慌忙給唐丙章的母親打電話,問她這是怎么回事?告訴她自己有了唐丙章的孩子,希望能讓自己在這里住下去。沒想到唐丙章的母親一口回絕了。她說:“丙章剛死,你就有了孩子?是想訛詐嗎?你想要分家產(chǎn)?告訴你,沒門兒!你跟我們家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了!你走吧!”
蘭芳絕望了,和姐姐一起又回了老家。
唐母的態(tài)度讓蘭婷很生氣。她覺得唐家太絕情了??磥硭齻儾幌嘈胚@孩子與她們有關(guān)系,以為這是訛詐。如果能讓她們相信這孩子果真是唐丙章的,是她們家的,她們還會這樣嗎?肯定不會。可是怎么樣才能證明孩子是唐丙章的呢?
她問蘭芳:“你有唐丙章的DNA嗎?”
蘭芳說:“我怎么會有那個?”
蘭婷說:“如果有唐丙章的DNA,等孩子生下來一對照就知道了。”
蘭芳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懷孕住院的時候,唐丙章在醫(yī)院給孩子辦了一個生育檔案,那檔案上面說不定有唐丙章的親筆簽名,那就可以證明唐丙章跟孩子是有關(guān)系的,是父子關(guān)系?!?br />
蘭婷想想有道理,就要去找唐母跟她談一談。蘭芳說,唐母那么不講理,跟她談也沒用。與其找她,還不如去找丙章的妹妹。他妹妹在公司辦公室當(dāng)主任。她可能還通情達理一些。
蘭婷一個人進城,找到了唐丙章的妹妹唐丙淑。她先作了自我介紹,說明來意,然后直奔主題,說蘭芳重視此事并不完全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丙章,相信丙章家里也跟蘭芳一樣,關(guān)心并且希望得到這個孩子。
丙淑表示完全理解。她未嘗不希望蘭芳懷的是她與丙章的孩子。只是缺乏證據(jù)。這種事沒有充分的證據(jù)是不能確定的。蘭婷拿出了丙章生前和蘭芳兩人的生活照片。從照片上足以看出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丙淑說,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這一點她并不懷疑??墒沁@和懷孕、和生育畢竟還不是一回事。蘭婷無言以對。
蘭婷想了一下又說:“聽我妹妹說,她懷孕住院時,丙章去看她。丙章高興得不得了,當(dāng)時就上醫(yī)院醫(yī)務(wù)科給未來的孩子建了生育檔案。如果檔案有記載的話,這應(yīng)該是一個實際的證明?!?br />
丙淑說:“當(dāng)然!這個證明是很有說服力的。你見過那個檔案嗎?”
蘭婷說:“我只是聽妹妹說,沒見過。咱們能不能一起去看看呢?”
丙淑說:“好呀!我也想看看?!?br />
她們兩人來到市醫(yī)院醫(yī)務(wù)科,請醫(yī)務(wù)科幫忙查找那份生育檔案。
檔案拿來了,放在她們兩人面前。蘭婷翻開檔案,在顯著位置填寫著胎兒母親和父親的名字。在“母親”那一欄里是蘭芳的簽名。當(dāng)看到“父親”那一欄的簽名時,丙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那里赫然寫著三個字:唐丙章!她是唐丙章的妹妹,是公司辦公室主任。她無數(shù)次見過唐丙章的簽名。姓唐的人不多,在這附近不可能再有人姓唐又與哥哥重名。而唐丙章的簽名又獨具特點。他把名字后面那個“章”字中間的一橫拉得很長,像伸出去的一支胳膊;把“章”字中間的那一豎在拉長了之后又彎著向上提起來,像一支抬起腳跟的腿。這是唐丙章精心設(shè)計的一個芭蕾舞動作的造形。這樣的簽名無人能夠模仿。丙淑明白,此人是胎兒的生父確定無疑!
蘭婷指著檔案上面的簽名問:“這個是蘭芳的。這個呢,是唐丙章吧?”
雖然唐丙淑知道這是她哥唐丙章的簽名不假,可是她覺得此事關(guān)系重大,現(xiàn)在她不能表態(tài),尤其在母親沒有改變態(tài)度之前,她什么都不能說,否則會很麻煩。她不動生色地說:“應(yīng)該是吧?!?br />
蘭婷問:“怎么像是跳芭蕾舞的?”
丙淑笑了一下沒說話。
蘭婷問:“現(xiàn)在怎么辦?”
丙淑說:“先就這樣吧,咱們知道有這么回事就行了。既然不能作DNA,現(xiàn)在也不好作結(jié)論,等孩子生下來,檢查一下血型也許就明白了?!?br />
從醫(yī)院回來,丙淑立刻就到母親那里去,把她和蘭婷見面以及在醫(yī)院看到哥哥為蘭芳辦理生育檔案的情況和母親說了。她明確地向母親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蘭芳懷的這個孩子確實是哥哥的。咱們應(yīng)該認下這個孩子。
母親聽了丙淑的話低頭不語,停了半天才開口說:“我何嘗不希望這個孩子是咱們家的?可是你哥他為什么不告訴咱們?”
丙淑說:“他沒來得及。他也是剛知道蘭芳懷孕,這不接著他就出事了嗎?再說,您不是也看不上這個兒媳婦嗎?”
母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都怪你哥命苦!你跟他們說你的看法了嗎?”
“沒有!這得先聽聽您的意見呀,我怎么能先表態(tài)呢?我只是說,等孩子生下來,驗一下血型就能確定了。”
母親說:“也對,等等吧,等驗了血型可能就清楚了?!?br />
俗話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十個月后,蘭芳生下了一個男嬰。
原本平靜清閑的生活,被這突如其來的孩子打亂了。蘭芳和母親兩人整天圍著孩子轉(zhuǎn),忙得不可開交。至于孩子生父的事根本無暇顧及了。
忽然有一天城里的唐丙淑來了電話,打聽蘭芳生育的事。蘭芳如實說了。丙淑似乎很激動,說要看看孩子。蘭芳說沒問題,過幾天抽空就過去。
到了約定的這一天,丙淑開車來把蘭芳和孩子接到了唐母的家。
唐母接過孩子,掀開被角,看到了孩子的一張小臉。她的心忽地一亮,只見孩子的眼睛正盯著自己。那一雙黑亮的眼睛,那寬寬的額頭,那高高的鼻梁,那小臉的輪廓,和三十年前剛出生的丙章一模一樣。她看著孩子的眼睛,仿佛聽見了孩子的叫聲:“媽!”這分明就是丙章!她的孩子丙章!不可能是別的人!她的心豁亮了,通透了,同時也萌生了一種責(zé)任,要護住自己的孩子,絕不許別的人來頂替,來冒充!
唐母抬起頭來,嚴肅地看著蘭芳的眼睛,莊重地說:“姑娘!請你拍著良心,誠實地告訴我,這個孩子,他的父親是誰?”
蘭芳堅定地迎著唐母的目光,鄭重地說:“孩子的父親能隨便說嗎?他的父親、他的親生父親是唐丙章!是我深愛著的丙章!他是我們的孩子!”
唐母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是孩子的母親。面對孩子母親的莊嚴承諾,唐母心中的疑慮頓時煙消云散。唐母眼睛里迸出了淚花,向蘭芳伸出手來,叫了一聲:“我的孩子!”蘭芳哭出聲來,叫一聲:“媽!”撲進了唐母的懷抱。唐母在蘭芳的耳邊小聲說:
“好孩子,對不起,委屈你了?;貋戆桑』丶襾?,我給你帶孩子,你也該上班了。”
蘭芳抬起頭來,替唐母擦去淚水。唐母破涕為笑,說:“現(xiàn)在丙章的妹妹在總公司擔(dān)任總經(jīng)理。她的擔(dān)子很重,迫切需要你去幫她。希望你們一定要把公司辦好,就和丙章在時一樣,否則董事會上無法交待。還有你的母親,那是我的親家,也一起過來吧,我們作個伴兒。”
蘭芳連連點頭,說:“謝謝媽,謝謝。”
沉悶、壓抑了一年的唐家,又要活泛、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