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鳳凰涅槃(小說)
三妹很水靈,一雙又花又大的眼睛像兩潭清澈的湖水,乍一看,有點藍瑩瑩的,像個混血兒。臉蛋白里透紅,粉嫩粉嫩的,身材高挑,凸凹有型,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
自小三妹就被人夸著,三妹覺得自己也與眾不同,每每對著鏡子忍不住暗自發(fā)笑。三妹骨子里有著傲氣,縱然生在農(nóng)村,縱然家庭貧寒,三妹總覺得自己能跳出農(nóng)門,飛上枝頭變鳳凰。三妹便以鳳凰的姿態(tài)要求自己,無論言行或是舉止都很得體,讓人賞心悅目!
皇天不負有心人。一日,村里開進來一輛黑色高級小轎車,“嗖”地停在村部院子中央。來人與村干部商量后,村廣播通知“凡年齡在18—25歲初中以上文化的未婚男女,可隨縣工會招工進入省城電子廠,工資豐厚,體檢合格者,填表三天后隨工廠車輛一并進城?!比糜X得這次招工是專門為自己而來,那輛黑色轎車便是自己的坐騎。三妹細心打扮一番,穿上過節(jié)時的衣服,過五關(guān)斬六將,沒走以前就在眾姐妹中混了個小組長,管八個人的小頭頭。來自各村的一百多號人,坐著三輛大巴,大家懷揣著脫胎換骨,衣錦還鄉(xiāng)的夢想,哼著小調(diào),一路歡歌,車子一路南下,開往南方一家電子廠。
七八個小時后,大家說累了,唱乏了,閉上眼睛睡覺。三妹看著窗外的霓虹閃爍,高樓林立,穿往的車輛,心情澎湃,突然覺得前方就有棵梧桐樹,在靜靜地等著她這只金鳳凰筑巢落腳呢!
“下車了,下車了!”領(lǐng)隊大聲吼著,大家揉揉朦朧的雙眼,提著行李,依次走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黑漆漆,陳舊的建筑群,像是廢棄很久的爛作坊,零星的燈光發(fā)出幽怨的光芒,像在訴說著種種恩怨。大家唉聲嘆氣,有幾個女孩放聲哭起來,甚至有人要立刻返回。領(lǐng)隊從包里拿出大家填的表,揚了揚說:“你們都是填了合同的,要回去,每人交一萬元的違約金,交了錢,立馬走,我不攔你!”嘈雜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哭聲也變成了抽泣。
“既來之,則安之,大家奔著出人頭地來的,工廠剛起步,需要大家同心協(xié)力,出謀劃策,想想看,工廠發(fā)達了,你們不是開廠元勛,功臣嗎?工廠豈能虧了大家?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領(lǐng)隊說的意氣風(fēng)發(fā),大家聽的熱血沸騰,不就是力氣嗎,我們來自農(nóng)村,有的是。三妹帶頭鼓掌,瞬間掌聲四起,震耳欲聾,哭泣的那幾個妹子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用說,建廠是辛苦的。但大家懷揣著相同的夢想,兩個月后,工廠開始運作,二十四小時輪流轉(zhuǎn),三班倒,徹夜燈光通明,廠內(nèi)外,生機無限。
電子產(chǎn)品生產(chǎn)出來了,可是它們變不成現(xiàn)金呀,頭目們天天開會,商量對策,銷售迫在眉睫。生產(chǎn)線兩班倒,抽出一部分人出去拉訂單,死任務(wù),拉到訂單,工資翻倍加千分之五的提成,拉不到,工資全免。
老實巴交的人自然不敢冒這個險,守在生產(chǎn)線上穩(wěn)穩(wěn)地掙死工資。三妹論模樣,論才智都有過人之處,自然是跑銷售的不二人選。
然,事與愿違。五天了,三妹花光了僅有的零用錢,廠里給的每天的飯錢也只有最后兩天的了,三妹想起自己立的“軍令狀”也沒臉回去。她站在渭河邊,眼望著滔滔河水,心亂如麻,眼前的繁華昌盛真的與自己無緣?不,我不信,三妹捏捏拳頭,給自己打氣。
夕陽已躲進云的溫柔里,城市的鼎盛才剛剛開始。對著商店的櫥窗,三妹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從包里拿出口紅,很認真的涂在嘴上,櫥窗里的女孩一下子活潑多了。三妹還不滿意,她對著櫥窗里的自己笑了笑,對,就這樣,笑對生活。
三妹走到一個露天餐飲部,找了個靠邊的位子坐下,要了杯果汁,安靜的坐著,優(yōu)雅地擺弄著手中的杯子。
許久,鄰桌兩個人的談話引起三妹的注意,呵,他們在談電子產(chǎn)品呢。三妹豎起耳朵聆聽,此時,她恨不得多長幾雙耳朵,“可是,考察了這么久,哪家的電子零件更合適呢?”三妹覺得自己該出手了,她優(yōu)雅地起身,從容地走過來。
“二位,打攪一下?!?br />
“你是……”
“您二位的談話我聽到了,不介意聽聽我的意見?”三妹邊從包里拿出名片邊說。
“好哇,新興電子廠的銷售經(jīng)理啊。您好,沒想到這么年輕。請坐,請坐!”大家寒噓過后,重新點菜,邊吃邊聊。三妹竊喜,至少可以犒勞我的胃了。對方的提問,三妹對答如流,對方的疑難,三妹一一化解。三妹從包里拿出幾個需用的零件,講清其優(yōu)勢,對方一臉歡喜。
“不如有時間去你們廠看看吧?”其中一位仍有些懷疑。
“好哇,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xiàn)在就走!”三妹站起來,誠心邀請。
三人駕車,開出市區(qū),來到新興電子廠門口。廠里工人熱火朝天地忙碌著,他們來到生產(chǎn)車間,對生產(chǎn)贊不絕口,來人十二分滿意,回到會議室,立即簽下二十萬的訂單,三日內(nèi)發(fā)貨,雙方留下電話,握手言歡。
送走客人,三妹偷偷算了算,光提成就能拿一萬元了,天哪,爸媽一年都掙不到的一萬塊,她幾個小時就掙到了,三妹高興的整夜睡不著覺。三妹覺得自己就快成鳳凰了,她感覺到她的梧桐樹就在不遠處。
三妹一下子成了廠里的明星。大家除了羨慕外,倍加努力地工作,絞盡腦汁地想法子跑銷售,加之工廠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優(yōu)良,大家得到了實惠,心勁更大了。
三妹的業(yè)績自然最高,人氣最旺,成了名副其實的銷售部經(jīng)理,再也不天天出去跑業(yè)務(wù)了。
上次合作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又找過三妹,也與廠家簽訂了長期合同,一來二去,大家也熟悉了,三妹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小賈。
小賈對三妹格外關(guān)照,每次來總少不了給三妹帶來許多好吃的特產(chǎn),請三妹吃省城的大餐,陪三妹逛這里的名勝古跡。在小賈面前,三妹大膽地卸下偽裝,少了些矜持,多了些任性,時間一晃而過。
一日,小賈陪三妹逛商場,無意中來到一家大型珠寶展廳,金碧輝煌的展廳裝飾的富麗堂皇,讓人有些眼花繚亂。柜臺里的各種珠寶泛著誘人的光澤,三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留戀于每個柜臺前,指指畫畫,開心得像只出了籠的小鳥。突然,她盯著一條項鏈一動不動,那是一條多么時尚的項鏈??!奢華而不俗氣,三妹覺得項鏈在給她笑,還調(diào)皮地給她做鬼臉。三妹忍不住地自己笑了,柜員看出了三妹的心思,不失時地走過來對三妹說:“小姐,你真有眼光,這是知名大師閉關(guān)之作,全球只有八條。看你的氣質(zhì),這項鏈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做的,要不,試試?”三妹小心翼翼地拿起項鏈在自己胸前比劃著,鏡子里的女孩更加漂亮,更時尚,更高貴了。三妹覺得這項鏈不是點綴,而是覺得它像是個精靈,在她身上有著畫龍點睛的作用,讓三妹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多少錢?”三妹眼里充滿了期待,若是可以,一定買下來。
“八萬八千八!”
“啊!這么貴?”三妹有些失望,灰土土地放下項鏈,伴著柜員鄙視的目光,逃了出來。
“跑那么快,干嘛?”小賈拉住她。三妹有些尷尬,心想,剛才看項鏈那貪婪的樣子,千萬千萬不要被他看見。
三妹回到廠里,滿腦子都是項鏈的影子,揮之不去,她有些懊惱,努力,努力賺錢,一定在一年內(nèi)買下項鏈,三妹給自己立了目標。
四月的一天,正在上班的三妹接到電話,她放下手中的工作,來到廠門口,小賈正在車跟前向她招手。
“怎么了?才幾個月不見怎么憔悴了很多,電話也不接,廠里人說你很忙,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是工作緊,想趁年輕多努力一把!”三妹才不想讓小賈看出自己的心思。
“三妹,你知道我對你的用心吧?”小賈突然神情嚴肅地問。
“什么?我不知道呀?!比么е靼籽b糊涂。
“這個,算是我向你求婚,請你接受!”小賈像變戲發(fā)似的從身后拿出個玫紅色的長方形盒子,那條熟悉的項鏈調(diào)皮地躺在黃鍛子做的錦被里,沖著三妹笑。
三妹眼前一亮,嘴角不經(jīng)意的上揚,“太貴重了,我不能接受!”三妹眼瞅著讓她心動的項鏈,有些違心地說。
“不貴,和你比起來,這不算什么,將來我的全部身家都交給你,答應(yīng)我,嫁給我!”小賈單膝下跪,雙手捧著項鏈,深情地望著三妹。
三妹的眼角有些潮濕,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是打心眼里喜歡的,這條項鏈足以讓她說愿意。三妹接過項鏈,抱著小賈,狠狠地親了一口,算是答應(yīng)了。
小賈親自給三妹戴上項鏈。他扳過三妹,讓她面對著他,“真漂亮!”他喃喃自語,緊緊地擁住她,吻住她的唇……
秋天了,三妹媽媽的哮喘又犯了,三妹連忙請了假回家一趟。
在村口,三妹看見鄰居家的四嬸,四嬸很客氣,開心的和三妹打招呼,“三妹,回來看你媽呀,真孝順。聽說你掙了不少錢,還當了什么經(jīng)理,真有出息??茨悴弊由系捻楁湥『绷?!”三妹很得意,立刻拿出包里的糖果,美美的給四嬸抓了一大把。
剛進村時,村中的王嫂遠遠地看見三妹,她大聲地喊:“三妹,回來了?越發(fā)的漂亮了?。“ミ?,這項鏈真好看!”三妹有些心花怒放了,項鏈的確給自己添色不少,她走近王嫂,還沒來得及說話,王嫂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尖叫起來:“三妹,你的項鏈和我家二妞的一模一樣哦!”
三妹有些臉燙,很矜持的說:“王嫂,你咋敢把這么貴的項鏈給二妞戴呢?再看看,是一樣嗎?”
“是不便宜,二妞她姑姑去北京,說是在西單買的,五十多塊呢,二妞愛得不行行,天天戴著……”
王嫂再說些什么三妹都不清楚,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在家渾渾噩噩待了十天,還有五天的假,三妹買了去北京的飛機票,果然在西單找到了她視為珍寶的項鏈。她仍不愿相信,四處打聽,花錢請珠寶專家鑒定一番,人家告訴她,她的項鏈是下等的仿品,還告訴她,盒子,證書,發(fā)票網(wǎng)上都可以購買到。三妹覺得天突然變了,到處灰蒙蒙的,連呼吸也變的有些困難。
三妹想,我是鳳凰,若要重生,怎能不經(jīng)歷烈火的焚燒?
三妹找到小賈,從包里拿出項鏈,玫紅的盒子,還有證書和發(fā)票,一股腦的丟在他面前,他有些愕然,他聽見三妹淡淡的說:“我去了北京,滿大街都是這樣的限量版。”小賈臉“唰”地紅了,再抬頭時,已不見三妹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