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是什么？我們會不約而同地回答：“過年”。我們過年玩的那些游戲，那投入，陶醉。至今記憶猶新。
　　 一、砸錢垛
　　 我們孩童時，缺吃少穿，最向往過年。過年有新衣服穿，還能吃上饅頭和肉，還有壓歲錢。過年玩的活計，莫過于是砸錢垛和打炮仗。就是天太冷，有人說把年放在六月里，那就更好了。
　　 放寒假了，一到家，書包遠遠地甩屋旮旯里。在路上就約好，明天“砸錢垛”。那時候，銅板還不是稀罕物，每個人口袋里都有墜沉沉的十多枚。
　　 有人說：“要拾草呢?！?br />　　 “拾草誰不拾？拾草砸錢垛兩不誤?！?br />　　 “好，明兒小閘口不見不散?！?br />　　 第二天，大家如約在小閘口匯齊。記憶中，那時的冬天也真冷，只要射陽閘不開閘，河面上的冰，可以一直結(jié)到來年開春才融化。我們在河面上溜冰，打陀螺，兼帶拾柴。冰上的蘆葦，腳一踢就斷。每個人手里攢著了一大把葦，小春子喊：“砸會再拾吧?！贝蠹颐ζ炔患按嘏郎习?，在埸地上劃個大圓圈，每人摞上三個銅板。十幾枚銅板摞在圈中央，就是個小錢柱。然后大家錘子，剪刀，布分頭家，頭家出來后，再接著分二家三家，然后依次出手。當圈里被砸得一個不剩時，再二輪重新開始。
　　 看到頭家支著臂，虎視眈眈地盯著錢垛，躍躍欲動，一揚一揚地比劃著。其他人三面圍著，弓著腰，伸長脖子，手指著錢垛，嘴里大聲嚷著：“空，空?！贝蠡锖戎共剩康氖歉蓴_頭家。
　　 “啪！”一扳下去，錢堆開花。大家“喲”地一聲，幫助尋找飛出圈外的銅板。
　　 有時侯，一板下去打偏了，錢垛紋絲不動。大家“嘿”地一聲，有人拍屁股，有人一蹦轉(zhuǎn)一圈，幸災(zāi)樂禍，笑聲，嘲諷聲，嗡嗡貫耳。臨到第二名上場，大家又開始重復(fù)著剛才那一套過程。
　　 砸錢垛，一要有臂力，二要有準頭，三還要有技巧。古話說欲速不達，一點不假。有的人，巴不得一板下去，連根刨，一網(wǎng)打盡。集全身力量于一擊，越是這樣，往往適得其反，偏了準頭，顧此失彼。力量倒是足，隨著銅板落地，半片嵌進土里，繼而掀起一抔泥土，四散飛濺，而錢垛穩(wěn)當當?shù)囊廊蝗绻??？粗值男』锇槟前脨赖眠谘肋肿鞓?，大伙那叫一個開心。
　　 二毛子有點爛紅眼，人瘦力量小。臨到他頭家，他瞇著一只本來就不大的小眼，來個斜眼吊線，大伙催著也無動于衷。吊了足足十秒，胳膊肘掄圓，手一揚，銅板不偏不倚，鉆在錢垛根部。準倒是準，可力道不足，錢垛晃了晃，最上面的一塊稍稍移了半身，一半懸空著。大伙又是“吆”地一聲，繼續(xù)興高彩烈地拍手慶幸著。臨到我上場，在他們“空，空”吆喝聲中，我瞄著錢垛的上邊三分之一部分，斜斜的一扳下去，下部的傾倒了，上面部分，向著一個方向，飛濺出圈外。大伙“嘿”地一聲，幫忙著揀錢。這就是技巧，打半垛，一是容易砸中，二是銅板有斜面，接觸面積大，像扇面一樣對著錢垛掃過。
　　 正午了，大人喊吃中飯了，大伙才忽然想起，光玩副業(yè)，把拾柴主業(yè)玩忘了。各人尋著自己的一把柴禾，有點畏首畏尾地朝家挪。我到家，將一把柴禾朝鍋蹚口放，母親看著我的鞋，說：“現(xiàn)人眼，鞋頭踢成鯰魚嘴，還不夠鞋錢呢?！?br />　　 我說：“明個肯定多拾點?！?br />　　 “吃飯，吃飯，湯都冷了。指望你拾柴燒鍋，喝西北風?！?br />　　 第二天，我們又碰頭了。把昨天發(fā)誓說認真拾柴的事早忘洼爪國了。小拾子今天忒積極，一遇頭就說先砸錢垛，后拾柴。他人矮，力道不足，砸錢垛，他是孔夫子搬家一一輸(書)得多。見他主動，經(jīng)常討便宜的我們會心一笑，砸就砸，誰怕誰。
　　 一切程序，外甥打燈籠一一照舊(舅)。圈內(nèi)錢垛被頭家已動過，不是一垛而是一攤了。臨小拾子上場，他一板下去，銅扳“嚓”地一聲，一下子飛出幾塊。大伙“哇”地一聲，感到不可思議，個個對他驚訝地望著。他立馬拾了他的銅板，然后拾砸出圈外的那幾枚。第二輪開始，偏偏是他頭家。對著一垛錢柱，他瞄了瞄，一板下去，整個錢垛，被他掃去一大半。這個記錄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出異常必有妖。由于飛出圈外的數(shù)量多，他一下分不清自已的主銅板。二喜子一下看到地上有二塊銅板粘在一起的。拾起一看，立馬炸鍋。
　　 原來，小拾子老輸，他不知從哪學來的秘密，把膏藥烘化，將兩塊銅扳粘合起來，份量重一半，沉沉的，更得心應(yīng)手。只要砸中，效果不言而喻。
　　 秘密暴露，大伙簡直是同仇敵愾，磨拳擦掌，要收拾他。小拾子自知理虧，將贏的銅扳全部退出來。大伙原諒他過后，向他討教秘密。他也不保守，一五一十地如實相告。從此后，有人在二塊板基礎(chǔ)上又加一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有時立著砸下去，能將好端端的銅扳砸翹了。不過那是以后的事了，相應(yīng)的，游戲規(guī)則也有了調(diào)整。
　　
　　 二、打炮仗
　　 隨著年的臨近，農(nóng)村里，漸漸地有了一響二響的鞭炮聲。過了臘月二十四，這響聲就彼起此伏，不絕于耳了。
　　 那時的小炮仗，2分錢一只。不像現(xiàn)在都包裝在硬紙桶里，要買就一桶，那時是可以單個零賣。那一年寒假，我破天荒地得了一張獎狀。父親一高興，要帶我上街買年貨。在供銷社鞭炮柜臺前，我一直盯著那二分錢一只的炮仗望，就是不挪步。父親可能想起那獎狀了，也破天荒地花二塊錢，買了一百只的一捆炮仗。
　　 炮仗是每個小男生春節(jié)里的最愛。況且，今年春節(jié)我還有新發(fā)明。原來，我放寒假后，趕制了一門“迫擊炮”。就是用兩只小向日葵餅子做前炮輪，后面用大蘿卜削圓做后輪，用一長一短2根木棍做軸架。我們這里河邊有種柴叫江柴，有點像蘆葦，也有蘆穗，但比蘆葦粗且高。也有點像竹子，但沒有竹子堅實。我將三節(jié)江柴打通做炮管，在底部側(cè)面開個孔，點引信用。原來愁有炮沒彈干著急?，F(xiàn)在有了炮彈，我趕急趕忙地試炮。裝彈進膛，可是炮的引信總不一定對著孔口，我又將炮簡開成環(huán)狀口，而且使手指能放進揑轉(zhuǎn)炮彈。臨試炮時，喊來常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來觀摩欣賞。我點了一支香，裝好了炮彈，叫小龍拿著香，我喊放他就點引信。我將炮口對著豬圈，準備就緒，我高揚著手，果斷地向下一揮，很壯嚴的喊了一聲：“放?！毙↓堃稽c火，“哧哧哧”“通”，炮彈出膛。炮彈飛進豬圈，“叭”，恰恰好在豬腦袋上爆炸?！岸熜帧薄昂稹钡匾宦暠某鰴跂牛w奔而逃。大事不好，我連忙呼爺喚娘，一家人傾巢出動去輦豬。父親一邊跑一邊朝我瞪了一眼：“當心，豬找回來再收拾你?！蔽易灾J下大禍，連忙將炮藏好，喊著觀摩團的一幫人，一起去追豬。
　　 好在人多，費事不算太大，豬在太陽落山前被找了回來。我想，今晚罰頓跪是逃不了的老規(guī)矩?？赡苁仟劆钭饔?，也可能父親吃過晚飯急著去“摘猴子”(玩骰子)，抑或其他事，反正當晚我逃過一劫。
　　 過了一天，仍沒動靜。我看風頭已過，又拖出了炮，約他們幾個人到小閘口，隔河打炮仗。我們這邊幾個人，閘那邊幾個人。我們這邊按部就班，即按炮戰(zhàn)教程，裝彈，瞄準，點火?？珊幽沁呉粠妥油醢烁嶙?，不按炮戰(zhàn)軍事操典操作細則辦。他們拿著炮仗，點上火即甩過來。炸得我們這邊一炮未開，趕緊后撤。
　　 吃一塹長一智。這“迫擊炮”中看不中用，得另辟蹊徑。那年里，我聽民兵排長油寶子常說起一本書，叫《把一切獻給黨》。說的一個叫吳運鐸的軍工專家，造各式各樣的炮。其中在步槍上裝炮彈，叫槍榴彈。受此啟發(fā)，我開始造槍榴彈。名字叫槍榴彈，也就是弄一根三尺多長江柴，打通二節(jié)，前半截和造迫擊炮一個格局，后半截扎兩截把手，比造不中用的迫擊炮容易多了，也簡單多了。不到幾個時辰，我們?nèi)耸忠恢?，簡單操練一下，估計勝券在握，告誡大家，絕對要保守先進武器秘密。然后，興沖沖地派二鴿子去下戰(zhàn)書，約好明天上午，小閘口二次炮戰(zhàn)，一決雌雄。
　　 第二天，閘那邊幾個，挾前天大勝雄風，信心滿滿。小春子喊話：“馬前敗將，趕緊投降?！蔽覀冞@邊是真人不露面，大家心里有數(shù)，一個個沉往氣。一手拿著點好的香，一手將槍榴彈頭朝上藏在身后。在他們準備點香時，我喊：“開炮?！贝蠹摇班А钡嘏e起槍，點火?！斑赀赀辍薄巴ā薄Ｔ诤幽沁叺乃麄兝闵駮r，我們的炮彈已飛到他們身邊炸開了。他們?nèi)允抢蠎?zhàn)術(shù)，哪抵我們這帶點瞄準的家伙靈，而且，到那邊即在半空中爆炸，更具威懾力和殺傷力。這次，我們大獲全勝。他們東躲西藏，落荒而逃。
　　 在我們正高興時，乘勝追擊，準備再來一波炮火攻擊，結(jié)束戰(zhàn)斗。哪知，樂極生悲。我點好火，只聽“哧哧哧”，舉起剛瞄準，“叭”“阿意歪”，炸膛了。江柴炸得像掃帚苗，火藥灰糊了一臉。
　　 “哈哈哈”。潰逃的“敵人”得意忘形。我們自己人面面相覷，河豚魚碰橋樁——鼓嘴大憋氣?；逇狻?br />　　 唉，一把好牌，被一個炸膛彈炸回原形。
　　 很多年過去了，幼年的玩鬧，只存在于記憶里。偶爾想起，亦會開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