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你好,黃崗山(散文)
我是山里長大的孩子,每一次走進大山,都會忘乎自己。
當車沿著大寺江一路向北,循著這條河流的源頭來到景色誘人的黃崗山,進入十萬大山腹地,環(huán)繞著山道上的越野車放慢了車速。打開車窗,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已是初冬,但眼前竹林郁郁蒼翠。深綠、嫩綠、橄欖綠、翡翠綠在重障的峰巒上延伸,偶爾從綠縫中鉆出的一點楓紅,點綴在流動的水墨丹青中。道路兩邊繁亂的野菊花瓣,像極被催早起的滿頭天然卷發(fā)的小姑娘,在矇眬中披肩松散著,既任性又極其隨意。
成熟的狗尾草,拖著毛葺葺的尾巴,迎風擺弄著優(yōu)美的弧,跳著輕柔的舞蹈。有三兩對美眼蛺蝶飛來,翩翩戲耍。向遠方看去,蜿蜒曲折的山路如同被綠毛氈架空的彩帶,飄在山腰間。群山起伏,如平靜的萬尾海突然被快艇激起的千百層浪,涌起曼妙的曲線。給人“青山似繭將人裹,不信前頭有路行”的視覺與震撼。
抬頭,淺藍的上空,云朵好似一座座孤島,各自悠閑地沐浴在初冬溫和的光暈里。俯瞰山腳,金黃的水稻、大豆、山芋、甘蔗和許多其它的瓜果蔬菜,分割著高高低低的梯田。地頭勞作的農民正彎腰忙碌著,山坡上低頭吃草的牛兒,黃黃的背脊清晰可見。
車到了八寨溝公園的停車場,也就到了終點。停車場的邊緣,聳立著一排偉岸的梧桐,褐色的葉子伴著微風,無聲無息地飛舞,如彩蝶般輕盈。有的則慢慢落在樹根上,似有萬般依戀。
穿過公園的花圃,走在鵝卵石和沙頁巖鋪墊的小路上,忽見林蔭間一牌坊,寫著神樹爺爺,東側有座神樹夜爺爺廟,廟里香火不絕。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這里并沒有廟,而是一棵千年古樹。有一年,遇上百年罕見的山洪,把附近八個寨子都快要淹沒了。人們在驚恐中突然發(fā)現這顆千年古樹發(fā)著閃閃的光亮。鄉(xiāng)親們就往發(fā)光的方向走,走到這棵千年古樹的時候,天剛好亮了?;赝侥_下的房舍,都被山洪淹沒了。好險,幸虧是神樹顯靈,發(fā)出了光明,指引鄉(xiāng)親們逃離劫難。八寨的鄉(xiāng)親為了感謝和紀念這棵千年古樹的救命之恩,供之為神樹,日夜燒香奉拜。后來,這顆古樹被經年的風霜崔殘枯死了,人們就為其立廟,取名神樹爺爺。
繞過了神樹爺爺廟,走過牛郎織女橋,山上的路更陡峭了。沿著九曲十八彎的山澗,一路松虬藤纏,長在路邊的美女櫻、薔薇花一派凋零。但在崎峋巖石縫中的山茶和匍匐在水邊的彼岸花正開得熱烈,似錦如緞把溪水映紅了一大片。怪不得三毛說:我愛一切的花朵,在萬紫千紅的花攤上,各色的花朵壯麗交集,都成了都市中最美的點綴。但我更愛曠野上隨著季節(jié)變化而生息的和微風吹過大地時的感動。
轉彎,在峽谷的溪流邊,花枝招展的五色赤丹,枝青葉秀。粉色、玫紅、素白的花瓣,爬滿了枝頭又相互輝映,四色變百色,爛漫得讓人心醉。潺潺溪水有意無意地撞擊著褐色的巖石,白花花的水波晃動著倒映在水底里的野景,把一幅涂抹得斑斕無比的水墨畫,一次又一次地涌疊皺亂。一如遠風掠過樹林,把靜美的溫情打亂了,又調皮地遠去。
裸露在山澗上的石頭,經歷了千百年風雨的蝕損,各具形狀。有似萬馬奔騰,有如溫順的綿羊,也有象牟牛低頭飲水。也有仙姑坐蓮的樣貌,還有美女照鏡的姿態(tài)……
巍峨青山,石是山的魂魂,那么,水一定是山的精靈。大山賦予它生命,它也養(yǎng)育著大山萬物的生靈。在一處看不到泉眼的石潭中,清澈的泉水無聲無息地往上冒。把淹沒的巖石上每一斑痕和水底自由彈躍的紅眼蝦那長長的觸須,都清晰地呈現在水面上。潭水穿過石隙,漫過高高低低階梯式的石塊,匯成大大小小的瀑布,嘩嘩地向下飛瀉,懸掛在半空的水流相互碰撞,瞬間拼濺出巨大的水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站在山花間俯仰,澗水在山溝里千回百轉,一路奔向江河。莫名的感動,感動著這石、這水毫無保留地予我一片自然而美麗的景觀。
終于到了云霧纏繞的營盤山坎,低沉的煙霧縈繞著樹木的腰際,久久不散。行在其中,輕紗般的薄霧隨著微風團繞過來,把腳下的路模糊了。山道狹窄,真是步步驚心,又似在騰云駕霧。讓人浮想聯翩如那住在月中的嫦娥,駕著彩云飄然而至。
在崎嶇的山路上,竟然遇見一對采藥夫婦在路邊小憩。女人用毛巾擦著額上的汗水,男人擰開老式行軍水壺遞給女人,他們相視一笑。忽然覺得,即使再涉千山萬水,只要有個人在左右呵護著,你也不會畏懼前面的路有多險峻。
一路感嘆,正午時分,終于抵達黃崗山的頂峰。舉目四望,一路相隨的云霧幕紗不見蹤影。尉藍的天空下,山巒重疊,脈脈相交。厚厚的植被覆蓋著山脈的每一寸肌膚,郁郁蔥蔥與天穹含情對望。風過,陣陣莎莎聲,茫茫蒼林似在訴說著阿蘭姑娘的傳奇和解放軍與土匪斗智斗勇的故事。
一陣陣綠色波浪翻涌著。突然,對面山谷傳來清脆的“哎——”的呼叫聲。小時候聽父親說過,黃崗山上有許多藥材,尤以八角和橄欖最多,此刻正是成熟的季節(jié),常有姑娘上山采摘。但姑娘家獨自行山路怕不安全,所以時不時就高呼一聲給自己壯膽,人們叫做喊山。
我一時興起,也扯開嗓子,雙手捧作喇叭狀,“哎——”地高呼了一聲。
那邊停頓了一下,又傳來響亮的回應:“蒙滴和累,架叨綁夠烈默甘,夠戴蒙嗎欄梗梅零。(壯語,意思是你是那位,過來幫我摘果子,待會我?guī)丶页晕顼?。)?br />
“這山的樹大高,我爬不去呢?!?br />
“沒關系,你過來幫我背藍子我送你一段沉香木?!?br />
聽說,沉香木是山里的寶貝,好客的壯族人家常有收藏,起什么作用,沒有過細究,但在壯族人家作客,對方送你沉香,意思歡迎你下次再來。
我們隔著密林和深遠的山谷,誰都看不到誰,但那隔空的交流,舒暢坦蕩。心里如同拂過一縷清風,也如沐浴在陽光中那般溫暖。
若我有時間,一定帶上深愛的她,走遍黃崗山,讓故鄉(xiāng)山川的萬種風情沉醉我們。
當夕陽把人影向東拉長,水云漸漸彌漫了原野,在天地一色間飄蕩著,黃崗山慢慢地隱藏在夜色里。但我知道,當明天的曙光點亮了萬道霞光,一幅恢弘優(yōu)美的山水畫一定會在身邊再次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