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永不褪色的愛(散文)
光陰就像纖夫手中的繩,一會兒在河?xùn)|,一會兒就把你拽到了河西。
在物質(zhì)較為匱乏的上個世紀(jì)六七十年代,對于相當(dāng)一部分家庭來說,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吃飽穿暖。即使如此簡單的渴求,也成了無數(shù)個家庭難圓的夢。
我也踏上了那“趟”一窮二白的列車,但我并沒有感受過到饑寒交迫的滋味,那是因為我有一位好爸爸。
爸爸是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中晚期轉(zhuǎn)業(yè)到交通部,第一公路工程局第一工程處的一名工作人員。那時的交通、信息、科技、經(jīng)濟(jì)都非常落后,爸爸為了祖國的交通事業(yè)默默奉獻(xiàn)著自己的青春。劈山筑路是為了改變落后的交通現(xiàn)狀,爸爸一年才回家一次與妻兒相聚,所以在我幼小的記憶里“爸爸”就是一個來去匆匆的過客。
回憶就像五彩斑斕的花蝴蝶,時不時在你思念的田野里翻飛。父愛無言,爸爸常以他獨有的沉靜,詮譯著父愛的職責(zé)。父愛越是深沉,越是含蓄,你才會在某一瞬間突然發(fā)現(xiàn)父愛的深重與偉岸。
當(dāng)獲知道爸爸要回來時,我那幼小的心靈里總是喜憂參半,憂的是非常害怕見到這個“陌生人”;喜的是只要爸爸一回來,我們就會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新衣服。
害怕依然代替不了心中的那份期盼,一次次地眺望,一次次地失落,最后在塘角拐彎處,那個高大健壯肩上挑著兩個豬腰子提包的“陌生人”終于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里時,那時歡喜、害怕、生疏、羞澀這些復(fù)雜的情愫會在心里交織著、翻騰著??晌覀冞€是像燕兒似的飛向爸爸,緊跟在他的身后,關(guān)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當(dāng)他從肩上卸下提包,我和哥哥就像聞到魚腥的小饞貓,恨不能一下子沖上去,但羞于靦腆和生分,只好收起餓虎撲羊的丑態(tài),躲在一邊的角落里等待著……
那滿屋子飄散的點心和水果的香味,就像粘在我們的鼻孔上,讓我們饞涎欲滴,欲罷不能;那誘人的香味呀,讓你恨不得連包一并全都吞到肚子里都不能解饞。
雖然與爸爸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但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還是無法分割的。只要爸爸一回來,我們就不再到外頭漫天黑地地瘋跑了,而是乖乖地服服貼貼地待在家里圍著那兩個包包轉(zhuǎn),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著母親收工回來。
晚飯過后,媽媽首先把裝吃的那個提包打開,把紅彤彤的蘋果,黃橙橙的梨子、香蕉,又圓又紅的橘子,純奶糖,酥糖、水果糖、桔子瓣糖,還有點心以及各種形狀的餅干全都拿出來,品種雖很全,但數(shù)量卻不多,為了不讓我們?yōu)榇硕l(fā)生“沖突”,媽媽就像裁判一樣將這些糖果分成三份(奶奶一份)。哥哥人小鬼大,他總是大塊朵頤,然后就來掃蕩我的,我一直就很傻,哥哥只要稍微轉(zhuǎn)動一下他那巧舌,我的那一份就會與他一起分享……
長期的父子分離,讓我們只享受到父愛的恩澤和滋養(yǎng),卻無法去面對即熟悉又陌生的他。
那時盡管我們嘴里吃著爸爸從幾千里之外帶回來的糖果,手里拿著爸爸精心為我們挑選的小玩具,可我們還是不敢跟他親近,不管爸爸使用什么招數(shù)來哄騙,我們就是不愿投進(jìn)他的懷抱。
聽媽媽說,那時家里特別窮,生完孩子連尿片都置不起,哥哥(1968年)一出生就是個病憨子,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再后來隨著我的問世,弟弟的到來,家庭的負(fù)擔(dān)越來越沉重,媽媽如實寫信告訴了爸爸。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的他,只能把他的父愛一點一點望往回寄:把自己實在沒法穿的破舊工作服(單的、棉的)剪成一塊一塊的尿片,然后疊放整齊和著煉乳以及每個月都從自己嘴里省下來的幾斤全國糧票一起寄回來。爸爸每個月47.43元的工資,養(yǎng)活著我們一家人。
那時一年一次的想聚,回來時挑的鼓鼓的兩提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爸爸買的都是好吃的呢。其實,爸爸挑回來的兩提包都是尿片和煉乳,哪有什么好東西?
路越走越長,思念越走越深。
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增多,記憶的疊加,總是盼望能見到爸爸,看見鄰居一家人常年都在一起,我也特別希望有爸爸天天陪在我們身邊,可這只是個夢,這個夢在短時期內(nèi)更本無法實現(xiàn)的夢。
也不知是因為缺衣少食,還是那些年的冬天真的太冷。數(shù)九寒天里,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總是一場接著一場。我們那些小孩子經(jīng)常在水塘厚厚的冰面上玩的熱火朝天,吵鬧聲在空曠的四周回蕩不絕。
不過,再冷的天我和哥哥都不怕,因為爸爸早早就把我們的棉大衣、雨靴都郵寄回來了。每每親眼目睹同班和同校的同學(xué),在滴水成壇寒天地凍里穿著單薄的衣衫,光著赤腳或穿著布單鞋踩在嘎吱嘎吱響的雪地上,縮腦縮手凍地瑟瑟發(fā)抖,有的穿著沒有后跟的半拉鞋,紅腫的腳后跟日復(fù)一日赤身裸體與嚴(yán)寒對峙,最終不得不發(fā)炎血膿直流。每每此時,我就會想起千里之外的那個“陌生人”;每每此時,我也就更加想念我的父親。每每想起,心里就會升騰起莫明的溫暖、幸福與自豪。
父愛就像巍峨的大山,托起家的整個天空,他用寬闊的胸懷給我們溫暖的港灣。
瓊瑤說:“父愛同母愛一樣的無私,他不求回報;父愛是一種默默無聞,寓于無形之中的一種感情,僅有用心的人才能體會?!?br />
七十年代末,爸爸從唐山調(diào)回了機關(guān)——北京。
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很少添新衣,常年都穿工作服,而且破了補,補了再穿,可爸爸總不會忘了給我們添新衣、買新鞋。
星轉(zhuǎn)斗移,我們兄妹三個也慢慢長大,孩子大了花錢的地方就更多,爸爸一人的工資養(yǎng)活一大家子,的確越來越吃緊。爸爸是個非常剛直的男人,他從沒在我們面前叫過一聲苦,還經(jīng)常對我們說:“只要有爸爸在,雙職工家庭能為孩子買得起的,我一定要讓我家孩子也能吃得到。他們家孩子有的,盡可能讓我家孩子也不缺?!?br />
記得那年的中秋節(jié),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爸爸提著一菜籃子?xùn)|西,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籃子紅蘋果。那一籃子足夠抵我們一家人半個月的菜錢,爸爸為了我們在節(jié)日里也能吃上蘋果,他只能少買幾包煙,少喝幾瓶酒。
如今時隔將近半個世紀(jì),爸爸也離開我們十二年有余,可那一籃子紅蘋果的香味一直在我的鼻尖縈繞;那一提籃子深深淺淺的蘋果紅,就像厚重如山的父愛,一直溫暖著我、慰籍著我、陪伴著我。歲月流逝,那一抹蘋果紅在我的記憶里就越發(fā)明朗鮮艷,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