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冬】廚子李三(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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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在一片荒涼的山坡上,有一座新起的墳頭孤零零地落在那。幾片還未燃盡的紙錢在抖動,煙隨著風(fēng)飄升,破碎的酒壇碎片上沾滿灰塵,枯枝敗葉與搖擺的枯草仿佛在訴說著被埋者的故事。?
一
“李三,來一下?!币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朝著李三招手。他叫王富貴,因為早年去東洋留過學(xué),現(xiàn)在當(dāng)了鬼子的翻譯官。雖然他嘴里是喊著“太君”,但在他心里鬼子就是鬼子,那不過是他做做戲而已。
“王哥,您找我?!崩钊卮鹬?,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他顧不得擦臉上的煙灰,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手。
“宮本太君要宴請貴客,你快去準(zhǔn)備一下,弄幾個好菜,再燙一壺酒。”王富貴對李三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畢竟在這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孤家寡人的李三,是難以生存的,特別是他臉上的一道大刀疤,給人的感覺那么猙獰。是王富貴給了他一個給日本人做飯的機(jī)會,讓他能夠吃飽穿暖。王富貴覺得自己就如同李三的再生父母,李三對他恭敬點是對的,事實上李三也是這么做的,他給鬼子做菜總會偷偷給王富貴留一份。
“好,好,我這就去準(zhǔn)備?!崩钊念^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說完,急匆匆地轉(zhuǎn)身就走。
“慢著?!蓖醺毁F不緊不慢地喊道。
“王哥,您還有啥吩咐?”李三更加小心翼翼,態(tài)度更加恭敬。
“嘿嘿,李三,你跟我有幾年了?”王富貴抖開扇子自顧地扇了扇。
“回王哥,快三年了。想當(dāng)年要不是您把我從死人堆里撈出來,哪有我的今天。”李三笑著答道,臉上的刀疤顯得更加猙獰。
“嗯,你小子記性不錯。不過你也別客氣,我也是看中你的一身做飯本事,要不是你家祖上做過御廚,我也不會介紹你來給宮本太君當(dāng)廚子。吶,這是太君賞你的大洋。”說著,王富貴從兜里捏出兩塊大洋。
“王哥,您可折煞我了,我孤家寡人的,哪有用錢的地方,和之前一樣,還是您幫我保管著吧!”李三推脫道。
“嗯,那好吧,等你用的時候再來找我要。”王富貴把大洋重新裝進(jìn)口袋。
“那王哥,我這就給太君準(zhǔn)備酒菜去?!崩钊f道。
“行,你下去吧,好好弄,宮本太君一高興,指不定下次賞你一個東洋婆娘當(dāng)老婆?!蓖醺毁F說道。
李三“嘿嘿”了兩聲就匆匆下去了。
“這小子,還算識相?!蓖醺毁F扇著扇子轉(zhuǎn)身走了,其實宮本獎勵李三十塊現(xiàn)大洋,但他覺得李三的就是他的,他喜歡聽現(xiàn)大洋在兜里碰撞著發(fā)出的清脆響聲。
?二
餐桌上擺滿各種美食,有烤雞,有羊腿,有牛肉,還有其他菜肴。宮本太郎和三個日本人跪坐在桌前,用日語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李三聽不懂日本話,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宮本太郎是這批日本軍的最高長官,他負(fù)責(zé)鎮(zhèn)守這個縣城有兩年多了。在中國生活的這幾年,他喜歡上了中國美食,于是就有了用這頓飯招呼貴客的事情。
按照慣例,由李三分別試吃了每一個菜品,在驗證了沒毒后,宮本太郎才與其他三個日本軍官大吃大喝起來。王富貴雖然是翻譯官,但在宮本太郎眼里他就是日本人的一條狗,根本不可能叫他一起吃飯,于是王富貴就喊著李三在另一個屋開了一桌。比起那些大葷,王富貴還是喜歡吃老家的面食。吃著老家的面,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李三給王富貴燉了一只雞,并用雞湯下了一碗面條。
“王哥,那三位太君是干啥的?”李三給王富貴倒了一杯酒,好奇地問道。
“華東司令部來的,具體來干啥我也不知道,我估計鬼子最近應(yīng)該有什么大動作吧?”王富貴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一口酒說道:“鬼子最近的形式不怎么好,但是誰讓咱端著人家的飯碗呢?!?br />
“李三,坐下來,一起喝一杯吧?!蓖醺毁F瞅了瞅李三。
“好的,謝謝王哥?!崩钊Ь吹刈讼聛恚鲃咏o王富貴倒起酒來。
“說起來,上次還得謝謝你啊。要不是你給我出主意,鬼子哪能抓住那個八路?我哪有今天這么風(fēng)光?!蓖醺毁F得意洋洋地說道。
“王哥,您客氣了。這都是您貴人多福,我那鬼點子倒是其次了。只是聽說那個八路后來到死也沒招供,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崩钊纸o王富貴滿上一杯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那沒啥,倒是你小子,還算懂事,知道有好事叫著哥哥我。以后哥哥發(fā)達(dá)了,少不了你的好處。”王富貴拍拍李三的肩膀說道。
“謝謝王哥,謝謝王哥。”李三更加恭敬。
?三
“八路來了,八路來了。”王富貴被一陣叫聲和槍聲驚醒。昨晚他喝得大醉,到現(xiàn)在還云里霧里的。
“李三,李三……”王富貴一邊穿衣服一邊大喊。
“王哥,我來了?!辈灰粫灰娎钊翌^土臉地跑了進(jìn)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王富貴急急問道。
“王哥,出大事了,八路打上門來了,燒了糧草?;受姮F(xiàn)在頂不住了。”李三有點語無倫次。
“不可能,不可能,皇軍怎么可能被土八路打???”王富貴額頭青筋凸起,汗水一下子流了出來,酒也醒了,只是他不敢相信這個現(xiàn)實。
“王哥,咱趕緊跑吧。”李三見王富貴有點懵,趕緊提醒道。
是啊,如果八路軍打敗鬼子,他這個狗腿子一定沒有好下場。王富貴趕緊爬起來,他顧不得擦額頭的汗。他想,不行,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走。”王富貴毫不猶豫地說,他在家里還藏了很多現(xiàn)大洋,大不了以后隱姓埋名,照樣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王富貴穿好衣服就要逃,李三問道,“王哥,太君那邊咱不用管了嗎?”
“管個鳥蛋,命都沒了,還管那幫鬼子干個球?!蓖醺毁F狠狠地訓(xùn)斥道。
“八格牙路?!睂m本太郎的聲音從王富貴的身后傳來。
王富貴一回頭看到宮本太郎正要掏槍,瞬間臉色就變了。好在旁邊的兩個日本軍官及時拉住了他,要不然王富貴肯定兇多吉少。李三見狀,也松了一口氣。
“太君,我正要找您呢!我知道有條小路可以暫時離開這里?!蓖醺毁F趕緊說道。
“不用了,你還有你跟我來。”宮本太郎用槍指了指王富貴和李三,他們走進(jìn)一處不起眼的房間,然后從炕上掀起一塊石板,躲了進(jìn)去,由于炕上有草席,不知道的人難以發(fā)現(xiàn)。
“太君,這是什么地方?”張富貴緊張地問。
“這是我們建的軍火庫,里面有充足的補給和彈藥,足夠支撐到我大日本帝國援軍的到來?!睂m本太郎得意地笑著。
“太君高明?!蓖醺毁F趕緊拍馬屁。
經(jīng)過很長的一段甬道,他們走到了甬道盡頭。槍聲已經(jīng)很小,想必除了距離遠(yuǎn)之外,日本兵也被消滅得差不多了。
甬道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鐵門,宮本太郎用一把巨大的鑰匙將大門打開。推開門,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想必這個彈藥庫的通風(fēng)口離著外面很近,映入眼簾的是一堆武器彈藥箱子,里面存放了大量的精良裝備。整個武器庫顯得非常大氣。
“你的,過來給我們做點吃的?!睂m本太郎指著李三,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鍋和食物。
“好的,太君,您稍等?!崩钊B忙點頭。宮本太郎安排李三去隔壁的房間生火做飯,那里有燃油和木炭。
也許是太餓了,也許是被槍聲嚇著了,他們幾個狼吞虎咽地將飯吃了下去,根本忘了之前試菜的事情,更沒有給李三和王富貴留哪怕一口飯。
“宮本君,我怎么肚子絞痛?”一個日本軍官捂著肚子問道。剛說完,他就吐了一口黑血。
宮本太郎和另一位日本軍官也感受到了腹痛,“八格牙路,你敢下毒?”宮本太郎說著就朝著李三打了一槍,李三麻溜地躲過去。
“實話告訴你,昨晚的飯菜里面也是我下的瀉藥,否則你以為八路軍能這么輕松打敗你們嗎?”李三哈哈大笑。
“啪。”另一個軍官朝著王富貴開了一槍,蒙圈的王富貴愣在那里,好在李三關(guān)鍵時刻將他撲倒,但是李三卻中彈了。
宮本太郎幾人毒發(fā)已經(jīng)無力握槍,于是就命令王富貴開槍殺了李三。
王富貴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握著槍指向李三,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一個轉(zhuǎn)身,朝四個鬼子瘋狂地射擊:“我殺你奶奶個腿,老子早就受夠你們這些日本鬼子了。”
中槍加中毒,四個日本人很快就倒地身亡了,此時李三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李三,你怎么這么傻?”王富貴哭著問。
“王哥,想當(dāng)年是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我是自愿以死相報的。”李三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
“王哥,其實我的父母就是被宮本太郎害死的。從那之后,我就秘密加入了八路軍,我是來這里臥底的。王哥,對不起,我不該隱瞞你?!崩钊f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兄弟,別說了,哥不怪你,你要挺住??!”王富貴急忙說道。
“王哥,弟弟不行了,麻煩你出去后和外面的八路軍同志說,我不能再幫忙了,這個武器倉庫希望能對他們有幫助?!崩钊粤Φ卣f。
“兄弟,哥哥不敢??!哥哥這些年跟著鬼子沒少干壞事,八路軍怎么可能放過我?難道你忘了上次你給我出主意抓八路的事了嗎?”王富貴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哥,你放心吧!八路軍不會隨便傷人的,只要你認(rèn)清錯誤,將功贖罪,他們一定不會為難你。再說上次那位同志是得了重病,命不久矣,才自愿為我博取鬼子和你的信任,那就是在做戲。哥,你一定要做個好人,咳……”李三咳了一口血,手臂垂了下來。
“兄弟,李三兄弟?!蓖醺毁F搖著李三的尸體大叫。
“兄弟,你放心吧,我聽你的,以后一定會做個好人?!蓖醺毁F哭著說道。
四
那場仗打了一上午,八路軍很快就將宮本太郎的部下消滅掉。在王富貴的指引下,八路軍得到了武器倉庫的裝備,他們利用得到的裝備很快剿滅了前來救援的日本軍。
五
荒涼的山坡上,又添了一座新墳,這是李三的墳,旁邊是他父母的墳。王富貴是從其他同志那知道的位置,于是他將李三葬在了他父母身邊。王富貴把自己攢的錢都捐給了部隊,將功抵過,他沒被追究責(zé)任,后來他加入了八路軍,成了一名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他逢人說要向李三學(xué)習(xí),做一個真正的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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