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月光菩提【散文】
一
濃濃淡淡潑墨似的浮云堆積在天空,如同一把把撐開的巨傘,將夏日午后烈火般灼熱的陽光,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三貝碼頭上,海風(fēng)吹送,涼爽又舒適。
游船在大海上搖籃般緩緩行進(jìn)。透過弦窗,與腰齊平的海面微波輕蕩,我們乘坐的游船,化作一條歡快的魚兒,在大海里暢游。這讓我不禁想到了人類生命的初始狀態(tài)――尚未出生,我們就憑借本能,在母親的子宮里游泳。
抵達(dá)月島時,時間尚早。安排好住宿,是自由活動。唐山國際旅游島由月島,菩提島和祥云島三個島嶼組成。月島因其在空中俯瞰,狀如彎月而得名,又因其海邊水清、沙細(xì)、灘淺,特別適宜人們在夏季洗海澡、泡溫泉,而倍受游人青睞。
傍晚的月島是喧囂的。橘紅色的落日余暉漫灑在海面上,點(diǎn)點(diǎn)金光讓人眼花繚亂。沙灘上嬉戲的人群,酒店內(nèi)外此起彼伏的喧嘩聲、敬酒聲,以及酒店外音響里傳出的卡拉OK聲,一浪高過一浪,將大海的波濤聲牢牢壓進(jìn)夜的深處,成為這幀海景圖畫里被忽略的底色。
夜半時分,當(dāng)整個世界都進(jìn)入夢鄉(xiāng),一切被切換到靜音模式,輕推開窗,深吸一口氣,便會感覺到有一股股淡淡的海的咸腥味,夾雜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海的輕微呼吸聲,被海風(fēng)一波一波推送到身邊,一點(diǎn)一點(diǎn),直至逐漸包裹了全身。如同母親的手臂,輕輕的,溫柔的環(huán)抱著每一個她所疼惜的兒女。
在大海眼里,我們?nèi)祟?,原本就是一個永遠(yuǎn)也長不大的孩子。
二
我對菩提島的喜愛,從20多年前海島尚未開發(fā)之時便已開始。那時的菩提島,還四顧茫茫,滿目蒼涼。一人多高的茅草與蘆葦以及各種雜樹糾纏生長在一起,像極了蒲松齡筆下《聊齋志異》里狐仙出沒的荒郊野外。但是,那種菩提島所特有的安靜、樸素與原生態(tài),確是他處所無可比擬的。自此,對菩提島的牽念與喜愛,便從心底滋生蔓延,不可抑制,無從止息。
自那之后,每隔四五年,我便會尋一恰當(dāng)時間,再訪菩提島。
日本茶道有“一期一會”的說法,意思是說,每一次相會都無法重來,都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相會,世當(dāng)珍惜。我與菩提島的每一次相會,便都充盈著這種“一期一會”禪的況味。
每當(dāng)我的腳步邁出船倉,踏向菩提島的堅(jiān)實(shí)土地,那種與心心念念的老友重逢后的欣喜與感動,都如同敲擊海岸的波濤般,一浪接著一浪,無法止歇。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六祖慧能禪師的一段公案與這四句偈子,是一直讓我縈繞于懷的難忘記憶。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也讓我對“菩提”二字,留下了抹不去的美好印象。菩提樹成為我腦海里高高在上的精神象征:不辯,不爭,布道,行善,修行。
漫步于菩提島的蒼茫草木間,我會用憐惜的目光,一一撫遍目光所及的每一株植物,每一片天空。我的目光是一條可以無限延伸的手臂,我用我充滿溫情的手臂,輕輕觸摸著菩提島的每一寸肌膚;我用無聲地行走與沉默,表達(dá)著我對菩提島的濃濃深情。走著走著,我的身體仿佛也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我似乎將自己幻化成了一團(tuán)薄薄的白霧,飄飛在草木上空,一縷微風(fēng)吹過,我即刻飛散在了天地間,與菩提島的天空,大地,雜樹,菩提林,空氣融為了一體,柔軟,纏綿,輕靈。
我們來此世間,其實(shí)就是一種悟道和修行。每一種經(jīng)歷,每一次遇見,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都是為度化我們身心而精心準(zhǔn)備的教程。面對人世間的種種遭遇與考驗(yàn),如果我們能夠做到勇敢面對,接受現(xiàn)實(shí),靜下心來坦然處理,事過之后欣然放下,對所有事情,都堅(jiān)持盡人事,聽天命,不強(qiáng)求,讓一切隨緣,也便是懂得了人生的大智慧。
沿著彎彎曲曲、曲折迂回的木棧道,沿路欣賞層層疊疊、繁茂葳蕤的原始植被,穿過隨風(fēng)舞動綴滿了菩提子的菩提樹林,走到潮音寺外那棵古老的千年菩提樹下,我忽然生出一種想要化做菩提島上,菩提樹旁,哪怕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花小草的沖動。就這樣隱沒在魚蟲花鳥的眾生之中,冬聽海浪拍岸,夏聽鳥啼蟬鳴。每一種天籟,都是不同的誦經(jīng)和布道;每一季枯榮,都是經(jīng)歷的一世又一世修行。
佛陀能夠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我也可以在菩提林中聞法聽經(jīng)。當(dāng)月亮的清輝照徹大地,遍灑人間,我愿意打坐在菩提樹下,在心里輕輕說一聲“月光菩提”,與自己聽。
好文章歡迎來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