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人生的列車是一趟有來無回的旅行。生命中那些來來往往的旅客，試問又能有幾人能做到全程陪伴呢？在形色匆匆的旅途中，總有那么一些人雖然相處無多，但留給我們的記憶卻是難以忘懷的。
　　 啞女，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和啞女認(rèn)識大概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那時我在鎮(zhèn)上的一個化工廠做臨時工?，F(xiàn)如今也許是真的老了，絞盡腦汁我竟也想不出她的名字，姑且叫她啞女吧。
　　 記得那是初春的一個早上，聽同事說廠里新來了一位失語的女孩，長得特別漂亮，大家紛紛跑去一睹芳容。只見她明眸皓齒，粉妝玉面，如六月的新荷，鮮艷欲滴，亭亭玉立，看了讓人賞心悅目。不覺讓人發(fā)問，她哪像啞的??？看年紀(jì)，應(yīng)該與我相仿，靈動且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著拘謹(jǐn)羞澀地目光。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她，我竟有一種如遇故人的感覺，如《紅樓夢》里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所萌生的疑問，“這個妹妹似曾相識?”
　　 周圍的人“嘖嘖”地發(fā)出贊嘆聲，為她的美麗。在場的女孩無不心生羨慕、嫉妒之心。若非要找一個和她相像的名星，我覺得應(yīng)該是妝后奶茶劉若英吧，身段也像，但仿佛又比劉多了幾分清新與雅麗。說心里話，我當(dāng)時真的被她驚艷到了。現(xiàn)在想想，她應(yīng)該是我有生之年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了。
　　 人常說十聾九啞，啞女自然也是聾的?？吹贸鰪S領(lǐng)導(dǎo)特別照顧她，把她安排到女工宿舍，讓她先和我們熟悉一下，然后再讓她從中挑選出自己喜歡的師傅。一開始大家還和她有說有笑，主動親近，但第二天便開始有意地疏遠(yuǎn)起她來。大家都感覺和她交流非常困難，盡管她會看口型，但那也僅限于面對面的時候，因?yàn)榇蠹艺l都不懂啞語。其實(shí)大家疏遠(yuǎn)她是可以理解的，誰又愿意去帶這樣一個徒弟呢？啞女特別聰明，她很快便從中發(fā)現(xiàn)了異樣，她瞪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瞅瞅這個，望望那個，像一只無辜的小鹿，無奈又可憐。見她這樣，我也特別難受，開始同情起她來，并且有意去接近她。三天后，她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我的徒弟。
　　 一起工作后，我才真正體會到了與她同處的困難。由于啞女的生理缺陷，工作中必須特別小心謹(jǐn)慎。作為師傅，不但要教會她如何操作，還要時刻關(guān)注著她的安全，（因?yàn)榛S不是別處，安全更是第一位的）和正常人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和她卻要比劃上半天，為此產(chǎn)生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但慶幸的是她悟性很高，什么東西一學(xué)就會，沒過多久就能獨(dú)當(dāng)一面了。最讓我欣慰的是這個啞徒弟還特別勤快懂事，每天早早就來到班上，拖好地，打好水，然后坐在那里用她那迷人的微笑迎接著我的到來。我越來越感到，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開心的，連陽光都變得明媚起來。隨著工作中的慢慢磨合，我們配合越來越默契，到后來僅用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彼此。別人見了，只有羨慕嫉妒的份了。
　　 要么說，上天造人是公平的。啞女雖聾啞，但她的漂亮、聰明、懂事，心靈手巧是無人能及的。她經(jīng)常送我一些親手做的鞋墊、圍巾、帽子等手工品，件件做工精致。我開玩笑地對她說：“如果我是男孩，一定把你娶回家！”她聽了，忙指著自己的嘴巴和耳朵，一邊“哇哇”著，一邊連連搖頭，意思是她又聾又啞，配不上我。我跟她說：“像你這么漂亮能干的女孩子，聾啞又算什么呢？誰能娶到你，可是他的福分?！彼犃耍质且煌〝[手搖頭。
　　 于是，閑暇時我便故意問廠里的小伙子們，可愿意娶啞女這樣的女孩子為妻？他們聽了，都不好意思地?fù)现^，不作回答。我著急地問他們?yōu)槭裁床换卮?。他們說，如果是正常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
　　 我這才明白啞女的擔(dān)心不是沒道理的，不覺為她的終身大事?lián)鷳n起來。以后的日子里，我更加關(guān)心起她來，她也越來越離不開我，整日里像個小跟班一樣，和我如影隨形，誰見了都說我倆親如姐妹。
　　 可惜的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年后，我們舉家搬離了那個鎮(zhèn)。分別時，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愿意松開，送了一程又一程……
　　 從此，我便和啞女天各一方了。
　　 后來，我回故鄉(xiāng)時也曾多次去找她。單位同事說，我離開后不久她也辭職去了城里。再后來的幾次，我又打聽著去她家里找，但都未能得見。我意欲留下聯(lián)系方式，想想也是徒勞，她既不會嘴說又不能耳聽，而且還不會看和寫，留下又有何用呢？
　　 沒想到，一別經(jīng)年竟再無音訊。我想，她應(yīng)該早已找到那個伴他一生的人了吧？希望那個人能夠永遠(yuǎn)地愛她，惜她，伴她，疼她……
　　 祝福你，我的啞女朋友！希望今生咱們有緣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