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洞庭三月蘆筍鮮(散文)
在八百里洞庭,有當今世界最大的蘆葦群落。蘆葦一律環(huán)繞湖堤內(nèi)側向湖心生長,縱深數(shù)十里,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初春,乍暖還寒時節(jié)。煦曖的陽光灑落在芬芳的洲土上,隔年的凍土便如同喝了二兩燒刀子,興奮了!冰蓋下憋紅了臉的蘆芽和著春日的溫暖急不可耐地鉆出土來。密密匝匝,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這些小精靈見風就長,尤其在雨后長得特別快,幾場春雨過后,便已開枝散葉,郁郁蔥蔥,婆娑起舞。正是蘆筍初似竹,稍開葉如蒲。
此間,若趁寧靜午夜或寂悄清晨,獨自走在湖洲小路上,你可以聽到蘆葦撥節(jié)時的茲茲脆響。待到清明前后,蘆葦長至齊膝蓋上下,這便到了品嘗蘆筍的最佳時候。
唐人鄭谷云:蘆筍鱸魚拋不得,五陵珍重五湖春。宋人袁說友也道:江南風物與君論,蘆筍蔞蒿薦晚樽。可見,早在唐宋,蘆筍就已經(jīng)是人們心目中普遍認可的一道美味佳肴、上品名菜。
然而,他們說的蘆筍不是天門冬科的石刁柏,而是蘇東坡筆下“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中的蘆芽。雖然石刁柏也稱作蘆筍,卻不是筍。蘆葦和竹都屬多年生禾本科植物,故蘆芽則算得上是筍。
其莖分地下、地上兩部分。地下莖呈根狀,即常說的蘆根。整體沿著水平方向生長,如一條長鞭,又叫跑馬根。每年逢春時,跑馬根上的有效芽開始萌發(fā),長成地上莖。因剛出土時形似竹筍,所以俗稱蘆筍。
其實,我們常說的蘆葦不是一種植物,而是兩個不同物種——蘆與荻的合稱。幼苗時,一般人真看不出蘆與荻的差別。江湖一張紙,捅破后就一文不值了。有一句詩:春風荻渚暗潮平,紫綠尖新嫩茁生。莖桿紅紫、葉耳處有白色絨毛者為荻;莖桿翠青、葉耳處光滑無毛者即蘆。
但是,你別看出土時的蘆筍長得比荻筍粗壯,貌似肥嫩可口,其味卻又苦又澀。平常吃的蘆筍實則荻筍,只是我們已習慣稱之為蘆筍。
雖然荻筍是美食,但蘆筍卻是上不得桌面的。
帶水掐來隨手脆。蘆筍采擷方式不似竹筍,無需鐵鋤挖取。而用拇指和食指從齊地處掐或掰斷。
蘆筍含堿量太高,不能直接下鍋煮食,必須先過水。否則無論用什么方式烹調(diào),均苦澀難當。需大批量過水時,在露天寬敞處架設一口大鐵鍋,鍋下文火慢煮。兩三小時之后,至水呈烏紫色時撈出,置于涼水中浸泡。若是量少,則用家中小鍋灶上烹煮即可,其法如上。
時間與火候要把握好。時間太短,則堿未盡出,其味依然苦澀;時間過長,撈出來時恐怕就只剩下一把蘆葦渣渣了。
當?shù)?,蘆筍很少用來清炒而食,多作為配菜,比如魚頭燉蘆筍、臘肉炒蘆筍等菜式。
然而,風味只應漁舍占,玉盤空厭五侯鯖。對此,歐陽修亦十分認可:荻筍鰣魚方有味,恨無佳客共杯盤。同樣,王安石對這道菜也贊賞有加:鰣魚出網(wǎng)蔽江渚,荻筍肥甘勝牛乳。
可見,很多人認同:蘆筍只有煮到魚湯里吃才是最美味的!
要說這鮮魚煮蘆筍,我每年都能吃上幾鍋,但是魚卻不是鰣魚。至今為止,我見都沒見過。其味如何,全來自別人文字中的描述。平日里吃的多是鯰魚或鳙魚頭煮蘆筍。鳙魚俗稱麻鰱,常以魚頭燉湯而食。
若條件允許,取三斤以上野生鳙魚最佳,當然越大越好。清水靜養(yǎng)兩三天,以清潔其鰓口。再割其頭,并斜刀帶下魚腹白色部分。
將鐵鍋燒紅,倒入菜籽油,待油中泡散,青煙上飄時,生姜少許用刀拍碎,置于其中,以防粘鍋。而后滑入魚頭,細火慢煎,待粘油一面焦黃,翻過來再煎另一面。
煎好后倒入清水。俗話說悶煮鴨子敞煮魚,煮時不用加鍋蓋,也不要隨意翻動,直接添柴催火。一會之后,蒸氣氤氳、霧氣騰騰,滿室生香??吹紧~湯翻滾、色呈乳白之時即可入味了。放入食鹽、醬油、陳醋、牛角尖椒和蔥蒜等佐料。
文火繼續(xù)。將蘆筍從水中撈出后擰干,小根的不動,大根的用手撕成兩半,一起放入魚湯中燉煮。不用轉鍋裝盤,稍許即可舉筷享用。
如此,魚之鮮美、筍之脆嫩、草之清香,盡在其中,味道妙不可言。
加之纖維豐富,久煮不爛。故不論烹煮時間多長,卻鍋底不糊、湯味不敗,鮮香如初,實乃火鍋配菜中之精品。
蘆筍,不僅美味可口,且富含維生素、氨基酸、葉酸等多種營養(yǎng)成分,具有排毒去脂、清胃通腸、瘦身美體等功效。所以,自古以來一直被不同層次的人們視為宴中上品而倍受青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受季令限制,即便常居洞庭,一年之中,桌上也難得看見幾回。
洞庭有蘆筍,似可敵莼羹。陽春三月,若躬身前來采摘一把脆嫩蘆筍,來一次船頭烹魚,洲上煮酒,定然別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