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遼河人家(微小說)
早春。遼河岸邊。小河沿村。
梁老漢這會兒算知道老伴走后的苦處了??伤麑φl說喲!老伴是他給氣走的。
看著院子里靜悄悄的豆腐坊,他又想起老伴在家時豆腐坊霧氣騰騰做豆腐時的情景。那時,他真是從心里往外樂呀!一板板白嫩軟潤的大塊豆腐,載著他梁老漢“豆腐王”的美譽(yù)傳遍了遼河兩岸的十里八村。其實,小河沿村有個“豆腐王”,在梁老漢年輕時就已被鄉(xiāng)親們叫開了??墒牵@一個多月來沒人管他這么叫了,可恨的……梁老漢一想起什么注冊商標(biāo)的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
現(xiàn)在,“唉!”梁老漢嘆了口氣,“難道我豆腐王的大號要丟了?”他推開屋門,來到院子里。
早春的陽光把秀美的絢麗灑滿了院子,金燦燦的。院子周圍是用黃泥土壘起的小墻,院門朝南。院內(nèi)西側(cè)是牲口棚,一匹毛驢正呆呆地看著它的主人。幾只小鳥在驢蹄旁、槽子邊一蹦一跳地啄著地上的米粒什么的。
老漢蹲在院子當(dāng)央,凝視著院子坡下不斷涌動的遼河。河水脈脈流著,斷裂的冰塊隨著水波漂浮著。老漢松樹皮似的大手不時地把指間夾著的“大老旱”送到嘴上,然后,一縷濃濃的黃煙便從他那粗粗的鼻孔里噴射出來,彌漫在小院的當(dāng)空。
“爹!”隨著叫聲,房門開了,走出一個眉眼俊俏的姑娘。
“干啥?”老漢往上拽了拽披在身上的棉襖,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一句。盡管數(shù)九天氣都過了,可空氣中依然飄蕩著殘冬的寒意。
“爹,我的事你不準(zhǔn),那俺媽說的你總該聽吧?”推門出來說話的是梁老漢的老閨女,叫桂花,二十幾歲,正跟遼河南岸一個叫李志華的小伙子談著戀愛。這會兒他走到老漢的身旁。
“全不聽!”老漢動了氣,“姑娘家,懂個啥!”他站起身,扔掉了煙屁股。
“李文貴,就是李志華他爹,注了‘豆腐王’商標(biāo),搶了我的‘豆腐王’名聲,搶了我的生意……”老漢喘著粗氣,花白的眉毛扣到了一起。
“爹,這事兒不像您說的那樣。文貴叔不是說了嘛,他擔(dān)心您的‘豆腐王’名聲被人搶了去,他才注冊了‘豆腐王’商標(biāo),這也是事先和您說過的,他是想和你聯(lián)合起來做大豆腐生意嘛!”桂花勸著她爹。
“您做的豆腐好吃誰都知道,可遼河南岸的鄉(xiāng)親想吃您的豆腐太費(fèi)勁了,不是你趕車過橋去賣,就是他們過河來買。文貴叔想和您聯(lián)合起來,在他家辦個您的分號,這樣既不麻煩又能賣好多的豆腐。另外,我聽志華說‘豆腐王’商標(biāo)寫的是您的名,是您個人的專利。當(dāng)初是我媽見您不同意申請專利,就讓志華帶著您的身份資料去辦的?!惫鸹ㄒ豢跉獍炎蛱焖龐屌R走時留的話全說了。
“我的專利?”梁老漢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對呀!您總是不讓人把話說完,鬧得媽很生氣;還誤會了文貴叔。志華說,注冊商標(biāo)后誰也不能侵犯您‘豆腐王’的權(quán)利了,否則就是違法?!惫鸹ɡ^續(xù)解釋著。
“哦!是這么回事?!绷豪蠞h如夢初醒。
“可也是,在河的南邊有個分號……”梁老漢自言自語,好像在說給桂花聽。
“爹,那您……”桂花的喜色燃上了眉梢。
“去去,該干啥干啥去!我——我還沒想好呢!”梁老漢掏出煙袋,卷上一袋“老旱”。其實,這時的梁老漢對孰是孰非已經(jīng)有了譜,只是不想在閨女面前“掉價”。
桂花又噘起嘴,很委屈地看著爹。
“大塊豆腐嘍!豆腐王的大塊豆腐嘍!”一個小伙子趕著驢車出現(xiàn)在院門前。
誰敢用我的大號?老漢急切地尋聲望去。
“是志華。”桂花眼尖,驚喜地叫了一聲,便向院外跑。梁老漢背著手,叼著老旱也呼噠呼噠地跟了出去。
“大伯,這是按照您的配料方法,梁大娘幫我爹做的第一鍋豆腐,請您品嘗檢驗吧!”小伙子像個士兵,臉上散著熱氣,嘴角掛著白霜。
“我的方法?”梁老漢有點懵懂。
“這是我爹讓我給您的?!毙』镒訌囊麓锾统鲆化B紙,“我爹很感激您原諒了他,還在俺家辦起了您的豆腐分號,等忙過這陣他要當(dāng)面向您……”志華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把那疊紙雙手呈給梁老漢。
梁老漢沒接,也沒吱聲。
看著河道流動的冰排,老漢的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盡管岸邊還是狼牙鋸齒的冰層,但河水畢竟融動了。河水一去不復(fù)返,人又能生活幾回呢?冰排不也融化了嗎?這段時間以來,文貴多少次想找我嘮嘮,可我就是不容人家,可他沒什么錯??!其實是我不對呀!老梁頭啊老梁頭,你都趕不上家里的老娘們,你沒想到的,人家都做到了,你的心窩太小了!害臊?。?br />
“爹,您倒是說話呀!”桂花拽了一下爹的衣角。
“啊——”梁老漢忽地緩過神兒來,忙用手捏了捏豆腐,白嫩嫩、軟顫顫的,捏下一小塊兒放到嘴里,巴嗒巴嗒嘴,“哦!不錯!”梁老漢的胡子翹了起來,顯得很滿意。
這時,圍上來一群端盆拿碗要撿豆腐的婦女和小孩。
“志華,快撿豆腐?。 崩蠞h從志華手里接過那疊紙,發(fā)出了命令!
“好呢!”志華麻利地打開豆腐板,忙碌起來。
幾個婦女湊到一塊兒,嘰嘰喳喳,不時地看看志華,又看看直愣神兒的桂花。
“大叔,你可真有福氣呀!不知是哪個快嘴娘娘突然冒出了一句。
老漢得意地笑著,扭頭見桂花還站在發(fā)愣,忙說:“桂花,快幫志華忙??!”
桂花的臉蛋霎時像化了妝,散發(fā)著羞紅的光燦。她趕緊過去和志華一起忙開了。
老漢手里攥著那疊紙,緩步走到遼河岸邊,蹲在那里慢慢將那疊紙展開、撕碎,扔進(jìn)了河里。
河水悄悄地流淌著,紙屑浮在水上、冰排上,漸漸遠(yuǎn)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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