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遠在愛情之上(散文)
上學的時候讀到唐代詩人杜甫和他的詩,課本里詩人的插圖畫像憂國憂民,眉頭緊皺,仰天長嘆。他的詩詞也多描寫飽經離亂、四處漂泊、窮困潦倒的生活,不喜歡沉重色調文字的我們,總是快快翻過他和他的詩篇。
后來,得到一套《杜甫詩全集》,因為以前的記憶,手指“嘩嘩”地往后翻書,突然有那么幾首詩讓人眼前一亮:《春日憶李白》中“春樹暮云”感情真摯,文筆直率,懷念之情傾懷而出;《客至》中“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闭鎿?,熱烈,朋友相見的歡樂溢于言表。這一類詩中《贈衛(wèi)八處士》最為打動人心,世事滄桑,久別重逢,讓人掩卷沉思:誰能沒有幾個少年好友?
少年時的好友,我們兩個人如影相隨,做什么事都要一起?;丶业穆飞弦彩悄闼臀遥宜湍?,互相送來送去,至到媽媽大聲喊著:“快回家吃飯!”晚上的時候你舍不得我離去,我舍不得和你分別幾小時不見,誰也不想分開。如果父母不在家,我們便聚在一起,互相做伴。整晚整晚地說笑,好像話永遠也說不完,就是不肯睡去。
彼此信誓旦旦的許諾:“如果你是男生,我只嫁你一人;如果我是男生,只娶你一人?!蹦菚r我們的友情早早而來,愛情還不見蹤影。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當初分別的時候,彼此以為只不過是又一次放學后各回各家,輕飄飄地說著一定會想念,經常見面的話,輕易地就這樣告別。參星與商星難得相遇,不曾想,分別后,我們忙著奔波事業(yè),忙著成家,忙著生兒養(yǎng)女的人生事務,忙著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負……在以后的幾個十年都未再見面,而人生還能有幾個十年?中年的相聚讓我們悲喜交加。
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分別后的日子,你我的一頭黑發(fā)變成鬢發(fā)斑白,清秀美麗的容顏也被歲月消磨不再。終于等到相遇,你說還記得我那時候愛寫詩,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我也沒有忘記我們一起淘氣的惡作劇,作弄人的快感讓我們跳躍,歡樂無比。說起一個同學因為意外的事故而早早逝去,我們默默掉下眼淚……我們還說到曾經喜歡的人,藏在心里的秘密,那份惦記,那份牽掛,那時讓人患得患失,受傷不已,最終卻隨風而逝,不知何處。愛情只是曇花一現(xiàn),友情滋養(yǎng)我們長大。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相見時,眉眼與你相似的小女孩親熱地坐在我們中間,讓我們無比感慨,彼此的孩子都長成了當年分別時我們的樣子。我們那時候喜歡的游戲,愛唱的歌,他們都不知道吧。
怡然敬父執(zhí),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驅兒羅酒漿。
小女孩乖巧的模樣讓我倍感親切,她笑瞇瞇地回答我們的問題,突然眼睛亮亮地看著我,鄭重其事地端起一杯酒,說道:“我聽媽媽說您是她小時候最好的朋友。這一杯酒敬給您,謝謝您對媽媽那么好。”我接過酒杯,忍住眼淚在眼眶里盈聚,我閉了一下眼睛,把眼淚憋住,伸手抱了一下小女孩,好像又抱了那時候的你,喝下了這杯酒,醇厚而醉人。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衛(wèi)八處土為杜甫精心準備飯菜,那一道雨后的春韭,新蒸的黃米飯讓多少人心生向往,接下來一杯復一杯開懷暢飲,是對久別后短暫相聚最深情的表達。
見面的時候,你給我準備了自己最拿手的燴菜,燉煮了很久的高湯里,每一樣配菜都花費了心思,山藥過油,涼粉彈性十足,肉丸醇香筋道……香香的味道,滿滿的情誼。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人生沒有假如,你不是男生,我也不是,但我們是一輩子最好的朋友。參星和商星分開以后不知道過多久才能再相遇,我們明天又要相隔萬里,彼此的牽掛和想念也將跨越千山萬水。愛情也曾經來過,唯友情長長久久,遠在愛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