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延河岸灘柳依依(散文)
從小生活在延河兩岸,和岸灘上的柳樹做了幾十年的鄰居,每天進出村子都會和柳樹打招呼,早晨送我去地里勞作,晚上迎我回家休息,寒來暑往,年復一年,似乎有著某種說不清白的緣分。
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每天來往在路上,都會看見延河岸灘里的柳樹向我揮手問好致意。這些柳樹,從村前的延河岸邊一直延伸到村子小學前,就像站著一排排雄赳赳氣昂昂的隊列一般,風景著實讓人喜歡。暮春時分,乍暖還寒的風兒吹佛著柳絮,漫天飛舞,宛如飄璇在空中的雪花,白絨絨的煞是好看??粗@一美景,仿佛置身于漫天飛舞的寒雪天地里一般,張開雙臂,仰起臉面,迎接著這些白絨絨的飛花,心情特別的愜意。
這一景象,大都是在陽春三月間,清明節(jié)前后才會有的。但是,我們農(nóng)村人似乎是欣賞不了這柳絮紛飛的風光盛景,或者說是農(nóng)人們忙碌著春耕純種,根本無暇理會這一美好的景致。然而,我們這些處于不懂生活艱難的無憂娃娃們,卻快活的如同小鳥一般,嘰嘰哇哇地歡叫著,張開雙臂,在飄飛的柳絮下,跳躍著、奔跑著撲抓那滿天飛地白格絨絨的柳絮玩樂……
漸漸長大了后,也就把小時的頑劣脾性被生活給磨淡了,但每每看著延河岸灘里那一排排、一棵棵如同老人一般老態(tài)龍鐘的柳樹,仿佛就像看到的是飽經(jīng)風霜的家族,是那么的深沉,是那么的睿智。那時,我不知道,它們歷經(jīng)了多少年的沉浮,卻仍然屹立不倒地豎立在延河岸灘上,見證著延河兩岸四季的輪回變換,見證著世事的滄桑與蹉跎,更是守護著居住在岸上祖祖輩輩的人們。
雖然說不清這些柳樹生長在這里有多少年,但是,我想它們已是傳承了千百年之久的。在過往的潮流中,這些柳樹一朝又一朝的演變,一代又一代的輪回,使延河岸灘里的這些柳樹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繁華與滄桑。如今,雖說物是早已人非,但唯有延河岸灘里這一排排一棵棵的柳樹風姿依舊,一起流傳的還有那膾炙人口的信天游。雖然比不上關中的灞柳讓文人騷客不惜筆墨地贊美,以及萬千的游客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地觀賞,但在我們村的人們心里,可謂是永久不朽的。
盡管說,延河岸灘上這些柳樹得不到更多人的贊美和觀賞,但是多少年來,柳樹依舊是柳樹,依舊為那一隅增添著自己的一份綠。當然,它們早已習慣了這種默默地生活,不奢望那些虛擬的贊聲,更不會熱衷于花落誰家的虛名,只是漫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的變換更遞,以及它們周圍人們的生活逐步走向富裕。
倘若時間能夠像卷軸一樣卷向從前,延河岸灘上應該聚滿了戲耍的小娃娃們,或者是送別走西口拼搏攬工的人,依依不舍的嬉鬧場景,或者是濃情依依、含淚惜別的場景。如今,卻既沒有了孩童雀躍嬉鬧,也沒有了執(zhí)手相看淚眼,以及無語凝噎的情景。如果蹲下身掬一捧延河的水嘗一嘗,雖已失去了往年的甜潤,又是渾濁而咸澀的,但是,要曉得,這水里不知飽含著多少惜別的眼淚水。延河水經(jīng)久不斷,或許是蘊含著無盡的思念才能夠這么源遠流長、奔騰不息。我到現(xiàn)在都難以想象得出當時的人們對延河水的感覺,究竟是傷心斷腸地,還是突然間重逢的喜悅伊甸園。但是,從延河岸灘里的柳樹來看,更多的應該是在煎熬與愁緒中的期待,柳樹依依,枝條隨風搖搖擺擺,像是揮舞著手臂,盼望著漂泊在天涯的游子平安歸來。
每當傍晚,帶著滿身的疲累,從地里往村子里走時,路徑延河河岸,陣陣的晚風浮動著柳樹枝條,似乎在輕彈慢唱著《莊稼漢》的信天游,凄婉悲壯,既聲聲動人心弦,又讓人陡增豪情。延河依舊,岸灘上的柳樹依舊,但延河岸灘柳樹下送別的情形早已經(jīng)成了遙遙遠遠的故事。在信息和交通發(fā)達而便利的今天,距離已經(jīng)不再是望眼欲穿、望斷秋水仍難相見的問題了,只是不知道如今還有多少人有此種情懷,把一杯水酒,唱段《走西口》于延河岸灘上。
延河岸邊,芳草盈盈,晚風拂柳如同婉轉的嗩吶聲,夕陽紅著半邊臉懸掛在西山圪梁梁上,真乃“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迸叮笥?,倘若你在某個午夜之際,夢中突然驚醒的那瞬間,就會使你傷感得淚流滿面。那么,遠在異地他鄉(xiāng)的你,是否曉得,汩汩的延河期待著故人歸,即使數(shù)九寒天的夜晚里,沒有水酒,沒有清淡的茶水,只有延河岸灘上的柳樹依舊向你招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