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蘇媚兒(小說)
蘇媚兒,杏眼,削肩膀,俏麗、活潑,大家都喜歡叫她媚兒。
沒出生的時候,蘇媚兒的爸媽特別希望她是一個男孩,雖然愿望落空,但依然對她寵愛有加。
蘇媚兒打小就有一種男孩的性格,率真,野性,頑皮,活潑……膽子特別大,有人把汽車停在鄉(xiāng)下的路邊,其他孩子只敢在旁邊瞧熱鬧,她卻敢爬上去瞎搗鼓,竟然把汽車弄進了路邊的水溝里,讓汽車司機哭笑不得。
蘇媚兒從鄉(xiāng)下初到京城的時候,盡管京城高樓林立,人流如潮,繁花似錦,令人頭昏目眩,但她并沒有感到有什么不適應,倒像是一條游進深海的魚,愈發(fā)自由活躍。
蘇媚兒人長得好看,又經得住場面,盡管學歷不高,還是有很多公司愿意錄用她。因為平日無拘無束慣了,又不擅溜須拍馬,因此,在勾心斗角的公司里總是干不長。通常的情況不是公司辭了她,而是她炒了公司的魷魚。
既然不能在公司里按步就班地上班過日子,她就決心另尋他路,她不相信偌大的京城就沒有一個容得下她的位置。
蘇媚兒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叫唐雪,湖南人。
也許是得益于洞庭湖水的滋潤,唐雪和蘇媚兒一樣,出落得楚楚動人。鳳眼,鵝蛋臉,膚若凝脂,回眸一笑,千嬌百媚……
二人相識純屬偶然。
當時在一輛擁擠的公交車上,一個小偷趁著混亂,把手悄悄伸向了唐雪的挎包,這時恰巧被同乘一輛車的蘇媚兒瞧見了。蘇媚兒急中生智,假裝和唐雪很熟的樣子,大聲跟唐雪打招呼。小偷見狀,便悻悻地收了手。
得知情況后,唐雪十分感動。于是,二人便在車上聊了起來,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臨別的時候,雙方互留了電話,約定方便的時候,在一起聚聚。
就這樣,一次偶然的邂逅,她們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唐雪約蘇媚兒去她那里玩。
唐雪租住在西四環(huán)城中村的一個農家小院里。
說是農家院,其實院主人家早已不務農了,只有些生銹的農具還放在雜物間里,暗示著這家主人過往的身份和經歷。
京城日新月異地發(fā)展,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像不可遏制的潮流,向四周擴散。昨天還是種菜的地方,今天就可能被大大小小的開發(fā)商跑馬圈地,緊接著,一棟棟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便拔地而起。開發(fā)商賺得盆滿缽滿,而沒有及時拆遷的農家院,便形成了一個個獨特的城中村。
這些村民早已無地可種,他們從開發(fā)商手里拿著征地補償款,并將多余的房屋租給外來務工人員。一個院子里,算上主人家,通常會住著三、四戶人家。
唐雪就租住在這樣的院子里,不僅僅是因為房租便宜,更圖的是小院的隱秘寧靜。
唐雪平時愛花也喜歡養(yǎng)花,窗臺上總是放著一大盆太陽花。一朵朵細碎紅艷的花朵,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美麗而堅強。
唐雪喜歡在開滿太陽花的窗臺上一手托腮,一手拿著好吃的點心,哄逗隔壁的小女孩。小女孩步履蹣跚,稚嫩的笑聲如同銀玲,唐雪就和小女孩一起笑,笑聲頓時便彌漫了撒滿陽光的小院。
唐雪白天不上班,在家休息。傍黑的時候,專門有一輛紅色的小轎車來接她。這時的唐雪妝容整齊,描眉、擦粉、涂口紅,一對來回晃悠的大耳環(huán)直垂肩胛,風塵、嫵媚……
唐雪告訴蘇媚兒,她在一家夜總會上班,說是上班,其實就是坐臺。
這家夜總會叫“胭脂玫瑰”,開在市郊一個隱蔽的地方。
據說,“胭脂玫瑰”的老板背景很深,黑白兩道通吃,沒有人敢輕易招惹。
“胭脂玫瑰”的外表不太招眼,但內部裝修卻非常豪華,單是樓梯扶手,表面就全部鍍金并有精心雕鏤的花卉圖案,大廳更是金碧輝煌,流光溢彩……
來這里的皆是達官名流,商賈巨富,個個志得意滿,神采奕奕。
“胭脂玫瑰”不僅招用像唐雪這樣的青春美少女,還會邀請一些明星前來助陣,歌舞笙簫,美酒飄香,通宵達旦……
唐雪只坐臺,從不出臺,薪酬按業(yè)績提成,小費可以自得。一月下來,收入相當可觀。
蘇媚兒了解這一切后,立刻心動,懇求唐雪介紹她去“胭脂玫瑰”。
蘇媚兒是一個大美人,又年輕活潑,在唐雪的極力引薦下,老板那里很快便一路綠燈通過了。
嬌俏嫵媚,杏眼秋波蕩漾,削肩膀上的大耳環(huán)熠熠生輝,蘇媚兒游走在顧客間,優(yōu)雅自如。一時間,蘇媚兒儼然成了“胭脂玫瑰”炙手可熱的花魁!
然而,事情遠沒有蘇媚兒想的那么簡單。
表面上看,來“胭脂玫瑰”的顧客個個衣冠楚楚,溫文爾雅,一副很有教養(yǎng)的樣子,但一旦避開人群,與這些年輕美貌的女孩子們在包廂里單獨相處的時候,便顯現出另一種狀態(tài)。
許多顧客來這里,打著休閑應酬的幌子,實則是找樂子,渲泄情緒。他們大把大把地花了錢,自然就有權利要求提供最好的服務。因此,來這里的女孩子除了美貌,更需要智慧和情商。要學會洞察不同顧客的不同心態(tài),并學會如何從容應對,既要保護好自己,又要讓顧客滿意,要做到二者兼顧,游刃有余,談何容易?干了一段時間,蘇媚兒就開始迷茫起來。
而發(fā)生在唐雪身上的一次變故,徹底讓蘇媚兒改變了當初的想法和態(tài)度。
唐雪的母親患有心臟病,父親在一家私人煤礦挖煤時砸斷了腿,還有一個弟弟正在上高中。因此,家里的生活重擔全都壓在唐雪一人身上,盡管唐雪收入不菲,還是有些窘迫。
唐雪在“胭脂玫瑰”認識了一個做電纜生意的,姓李,很年輕,大家都叫他小李子。
小李子雖然年紀很輕,卻沉穩(wěn)老練,精明強干,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業(yè)界小有名氣。
小李子長得帥,一米八五的身高,國字臉,高鼻梁,很招女孩子喜歡。因此,當小李子追求唐雪的時候,唐雪很快就心動了。
他們開始在外面約會。
再之后,他們便開始同居了。
同居后不久,唐雪便感到身體不舒服,就偷偷去醫(yī)院做了檢查,結果醫(yī)生告訴她,她染上了性病。
唐雪無法承受這突入其來的打擊,就一個人躲在屋里割腕自殺。幸虧被蘇媚兒及時發(fā)現,才避免了一場悲劇的發(fā)生。
蘇媚兒怕唐雪還會出什么意外,當晚沒有走。她陪唐雪睡在一張床上。那晚,她們談自己,談女人,談男人,談“胭脂玫瑰”,談著談著,就哭了,眼淚整整泡了一個夜晚。
第二天,蘇媚兒毅然決定辭職,她對“胭脂玫瑰”的生活真的厭倦了。
蘇媚兒從此再沒去過“胭脂玫瑰”。
蘇媚兒終于明白,“胭脂玫瑰”終究只是個收割青春和美貌的地方,而一個女人的青春和美貌遲早是要凋零的,凋零之后,誰還會再想起你和她曾經的美麗和風光呢?
蘇媚兒遇到了一只貓。
一只有著緞子般柔軟皮毛的貓,眼睛像銅鈴,雙耳聳立,耳尖還時不時地來回微微顫動。
貓是天生的模特,無論坐姿臥姿,還是步行的姿態(tài),都妖嬈而優(yōu)雅。
貓有九條命,九條命的貓注定堅強又堅韌。
貓有奴性,但也有傲骨,從不完全盲目聽命于人。
比起狗來,蘇媚兒更喜歡貓。
在和這只貓相處的日子里,蘇媚兒的心情漸漸舒暢起來。
貓的愛情是隱秘的,只在春天的夜晚里悄悄開始。
貓的愛情是神秘的,春夜的叫聲是她們愛情唯一的宣言。
九條命的貓,有九張面孔,九顆心,九條尾巴,九種愛情。
蘇媚兒凝視著貓,內心五味雜陳,恍恍惚惚,仿佛自己也變成了一只貓,一只有九條命九種愛情的貓。
當然,這只是幻覺。
蘇媚兒永遠只是蘇媚兒,貓永遠只會是貓。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世界,無論如何招手,永遠都只能隔河相望。
蘇媚兒又找了一份推銷的工作。確切地說,是推銷奢侈品的工作。從法國巴黎的香水到意大利羅馬的時裝,從南非的鉆石到緬甸的翡翠,從瑞士的鐘表到奧地利維也納的樂器,蘇媚兒在世界最時尚的地方來回穿梭,為國內的闊太太們提供最新潮的信息,穿針引線,達成了一樁樁她們心儀的交易。因此,杏眼,削肩膀,喜歡戴大耳環(huán)的蘇媚兒,深受這幫闊太太的信任和歡迎。
蘇媚兒也因此從中獲取了巨額利潤,實實在在地變成了一個小富婆。
此時的蘇媚兒突然想戀愛了,就像一只春天的貓。
蘇媚兒真的戀愛了。
郭簫瀟坐在公園的湖邊吹簫。
簫聲憂郁,蜿蜒纏綿,似霧若煙……
湖畔,垂柳依依,柳絲輕拂湖面,一抹夕陽斜照過來,將湖水暈染成一片金黃色。
蘇媚兒正沿著公園的小路散步,突然被這婉轉的簫聲吸引。
蘇媚兒循著簫聲,看見了正在湖邊吹簫的郭簫瀟。
蘇媚兒看了一眼,回過頭,又看了一眼。
蘇媚兒不禁怦然心動,隱隱約約感到,她和這個吹簫人將會發(fā)生什么。
一片烏云遮住了殘陽,天突然下起了雨。
雨濺在湖面上,泛起一串串密密的水花。
雨來得突然,蘇媚兒一時竟不知所措。
正當蘇媚兒尷尬地尋找躲雨的地方時,一把傘突然罩在了她的頭上。
是郭簫瀟。那個吹簫的小伙子,此時正打傘為她遮雨。
蘇媚兒沒有注意到這個吹簫的家伙是何時來到她身邊的。
二人對視一下,蘇媚兒沒有拒絕,也沒有躲閃。
誰也沒有主動說話,只是相互挨著,共著一把傘,默默在雨中往前走。
蘇媚兒能清晰感受到這個年輕男人的體溫。
一種散發(fā)著男人特有的荷爾蒙的體溫,很溫暖,很有力。
蘇媚兒忍不住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頓時感到這個男人好高大。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了。
蘇媚兒挪開自己的頭,臉上一片緋紅,一雙杏眼明亮如寶石。
蘇媚兒想說聲謝謝,卻一時開不了口。當能開口的時候,郭簫瀟已經收起傘,轉身走遠了。
蘇媚兒望著郭簫瀟的背影,心這才狂跳起來,感覺臉頰有些異樣,用手一摸,好熱……
不期而遇的愛情勾人心魄。
未知和期待讓戀愛的女孩魂牽夢繞。
偏偏愛上他。
就是愛上他。
前世注定,還是今生的緣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要擁有,現在就義無反顧地去愛,像飛蛾撲火,像梁?;?br />
蘇媚兒總是身不由己地每天去公園。
蘇媚兒的心不在公園,全在公園湖邊吹簫的那個人身上。
這幾天郭簫瀟沒來公園的湖邊吹簫。
蘇媚兒的心空蕩蕩的。呆呆看著一只喜鵲在湖畔的草地上散步,然后看見又飛來一只喜鵲,兩只喜鵲嬉戲著,最后揚起翅膀,一起飛向對岸的柳樹。
蘇媚兒相信他會再來的,會再來吹簫。
果然,當蘇媚兒第三次步入公園的時候,遠遠地就聽見了簫聲。
郭簫瀟還坐在湖邊的那塊石頭上,吹簫。
簫聲婉轉,律動的旋律一波波直向蘇媚兒襲來。
蘇媚兒心中頓時漾起一圈圈漣漪,恍恍惚惚,仿佛有些醉了……
蘇媚兒來到郭簫瀟面前。
郭簫瀟并沒有停止吹簫。
簫聲忽高忽低,天空的云朵緩緩漂動,湖水輕柔地蕩來漾去。
蘇媚兒說,謝謝你,你那天的傘。
郭簫瀟這才放下口中的簫,說,我也謝謝你,是你那天給了我的傘一個表現的機會。
蘇媚兒說,這里是京城,不是杭州西湖,你以為這里有斷橋,還有白娘子和小青嗎?
郭簫瀟卻狡黠地反問,假若我是許仙,你愿是白娘子嗎?
蘇媚兒嫣然一笑,說,我們素昧平生,憑什么要我做你的白娘子呢?
郭簫瀟說,我們怎么就素昧平生了?前天下雨的時候,我們不就相識了嗎?
蘇媚兒說,你這人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下雨之前,我們又何曾相識了?
郭簫瀟說,是通過簫聲認識的呀!我的心在這邊,你的心在那邊,是簫聲把我們的心連在了一起呀!
回想那天自己曾幾次回頭看這個吹簫的家伙,莫非被他注意到了?
想到這兒,蘇媚兒不禁羞紅了臉。
郭簫瀟俏皮地說,你這個樣子真好看,比白娘子還美哩!
世上的女人都這樣,喜歡聽別人夸自己美。聽了這話,盡管感覺眼前的這個家伙有些油嘴滑舌,蘇媚兒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蘇媚兒抬起頭,岔開話題說,你的簫吹得真好,受過專業(yè)訓練嗎?
郭簫瀟回答說,我是自學的。
蘇媚兒疑惑地問,自學也能吹得這么好嗎?
郭簫瀟說,有人吹簫只用嘴,而我是用心吹的。用心吹出的簫聲才有靈性,有翅膀,就像用心去愛一個人,這樣的戀愛才是美好的。
沒想到郭簫瀟竟說出這番話來,蘇媚兒不由得暗生敬慕,臉色愈發(fā)嬌羞。
郭簫瀟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說,鄙人姓郭,叫郭簫瀟,現漂在京城,無固定職業(yè),愛好詩歌、音樂、繪畫。
蘇媚兒一笑,調侃道:原來你不是多情的許仙,倒像是風流的唐伯虎了。
郭簫瀟接過話題,俏皮地說,那你就是秋香了。
蘇媚兒臉又一紅,杏眼圓睜,故作生氣地說,誰是什么白娘子秋香了?我是蘇媚兒,大家都叫我媚兒。
郭簫瀟也故意拖長聲調說,我知道了,你叫—蘇媚兒—媚兒。
蘇媚兒轉移話題說,都說南方的笛子北方的簫,你這人看起來油頭滑腦,簫吹得還是不錯的。
聽了這話,郭簫瀟突然得意起來,伸手拉住蘇媚兒的手,一時竟忘了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