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 初心(小說)
漆黑的夜,冷冷的雨。除了點點的街燈,唯有城北人民醫(yī)院里燈火通明。
三樓休息室。鐘畢勝的小組剛剛從危重治療室里輪替下來。
“抓緊吃點東西!抓緊休息!”他嘶啞著嗓子,從干裂的嘴唇里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句話,一屁股癱在椅子上,長長地出了口氣。他狠狠地罵了一句:“這該死的病毒!”他們已經(jīng)持續(xù)奮戰(zhàn)了十天??粗褡约号畠阂粯哟蟮耐?,一個個都累得如同一灘泥,面目全非。推遲婚期的小徐嘴里的飯還沒有咽下去,就已經(jīng)打起呼嚕來,飯粒時不時地從嘴里噴出來。愛美的麗麗白皙的臉蛋血印道道,柔嫩的雙手裂痕累累。這些讓他這個一米八的漢子心頭滴淚。他費力地起身晃了晃小徐的胳膊,把他叫醒:“醒醒,把飯咽下去?!?br />
鐘畢勝重新靠到椅子上。窗外一片漆黑,遠處高樓里一扇窗子灑出一點微弱暗淡的光。閉上眼睛,他多么希望等再一睜眼一切都過去了!
屋子里一片安靜。屋外樓道里不時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嘀嘀嘀……辦公桌上的電話劇烈地跳動起來!
所有的人都一下子被驚醒。這是他們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
鐘畢勝接起電話湊到耳邊。只聽電話里在喊:“有沒有醫(yī)生??!這里是急救室,一個危重患者三十分鐘后送進來!”
鐘畢勝毫不猶豫地回答:“馬上!”可掛斷電話,他又沉默了。他看著自己的同事,所有的人都盯著他。
墻上的鐘表盤里的秒針無情地向前邁著步子,咔……咔……咔……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畢勝中沉聲道:“現(xiàn)在需要四個人,我算一個,還需要三個人,現(xiàn)在,黨員站出來!”
大劉,小波堅定地走到前面來。
“我是黨員!”
“我是黨員!”
畢勝中環(huán)視了一下,正想開口。
剛進入醫(yī)院三個月的靳初心晃動著單薄瘦小的身子搶先擠到前面來:“我上!”
鐘畢勝盯著他道:“你是黨員?”
“我——我——我不是?!彼吐暤溃S即又猛然抬起頭,大聲說,“但我是黨員的兒子!我們的心是一樣的。”他臉上透出堅毅,像一張不可擊穿的盾。
鐘畢勝看著靳初心,心里不覺一震。他愣了幾秒鐘,當機立斷:“抓緊準備,其他人繼續(xù)休息!”他率先走出了休息室,大劉、小波、靳初心緊隨其后。身后是熱烈的掌聲。
準備室。
鐘畢勝再一次沉默了,他狠狠地用拳頭捶著墻壁。他連發(fā)火的力氣都沒了。防護服還剩三套。防護設備供貨車在高速路上拋錨了。他低頭看了看表,果斷地說:“你們?nèi)齻€馬上穿好防護服!快!快!快!”
大劉焦急地說:“那你怎么辦!”
小波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只是盯著鐘畢勝,他跟大劉的疑問是一樣的。
“我沒事,戴好口罩,戴好護目鏡,問題不大?!彼Ьo了牙!
“鐘主任,你穿防護服!我有辦法?!辈挥煞终f,靳初心從旁邊的箱子里拿出一個大的塑料袋,把底部撕開一個能鉆出頭的洞,把自己套起來,兩邊撕開,把胳膊伸出來。
“小靳你來穿防護服!”“小靳你來穿防護服!”大劉、小波紛紛讓道。
“小靳你來穿防護服!”鐘畢勝命令道。
“我年輕,我抵抗力強,你們放心?!彼p松地說,麻利地戴上了口罩!
鐘畢勝焦急地說:“不行!服從安排!我們都是黨員!再說,再說你……”
靳初心挺直了腰板堅定地說:“你們是黨員,我是黨員的兒子!我們的心是一樣的。你們技術(shù)更高超,還有更多的病人需要你們?!彼氏茸叱隽藴蕚涫?。
鐘畢勝心里一酸,頓時眼睛濕潤了。壁掛電視的屏幕里正在播出著最新的新聞:靳主任實地督察各單位疫情防范工作。他看著電視那位老人,愣了幾秒。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他立刻穿好防護服。
三個小時后。四個人從搶救室里出來,相視而笑。靳初心轉(zhuǎn)身,他伸出胳膊搖晃著,緩緩地朝隔離區(qū)走去。鐘畢勝三人朝靳初心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久久地久久地不愿放下,直到那瘦小而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消毒,消毒,再消毒。重新回到休息室,組員們還在沉睡。畢勝中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他感覺骨頭都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透過窗戶看到天空中有一顆星在閃爍。
清晨,一縷陽光透過窗戶跑到房間里,溫柔地撫摸著鐘畢勝的臉上,又偷偷地鉆到他的心里。睡夢中,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和堅定,喃喃地說著:我們的心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