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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靈】半塊月餅(散文)


作者:呂煥剛 布衣,108.0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582發(fā)表時間:2019-09-15 19:46:51


   星期天上街轉(zhuǎn)悠,一路觀賞著萬千琳瑯、盛世繁華,突然發(fā)現(xiàn)月餅,好像多年前的一個舊識,禁不住要買,妻心存疑惑,中秋節(jié)還有一個多月呢。我說:想吃就吃。于是欣欣然買了一包,吃后卻全然找不出往日那種味道。
   小時家貧,吃野菜、南瓜、山芋,瓜菜代飯常吃得人口泛清水,總盼望著過節(jié)。中秋節(jié)能吃到香甜的月餅,便成了企盼之一。那時農(nóng)場的月餅就是場部人做的,圓圓的,外面是起酥的一層皮,還有一個紅紅的印戳,浸了油,依然鮮紅得瘆人,讓我很是糾結(jié),能吃還是不能吃?內(nèi)里是五仁的、棗泥的、芝麻的、冬瓜的……品種不多,七毛錢一筒,五塊裝,白光紙包著,油浸滲出來,亮亮地挺誘人。吃得很具儀式,一手舉餅,移至嘴邊,門牙切割,輕力抿閉。一手懸于下巴,不讓“金沙玉屑”滴漏半點(diǎn)。細(xì)品嘗,慢嚼咽,像牛兒反芻,咂摸著更多地香甜美好。類似于北京前門樓子下那些涂粉的仿古活雕塑,演繹著上個年代的市井生活。
   一家九口人,每人一塊太奢侈,不可能的。我們擠擠挨挨地圍著,嘰嘰喳喳地議論,眼巴巴地看我媽剝開包裝紙,搶食掉在桌上的酥皮??此粔K一塊擺好,聽她一次一次警告,手起刀落,都是半塊。我每每小心地用方格紙包著,先將“邊境線”上松動的花生、核桃仁、紅藍(lán)絲等挑出來吃,免得它們“叛逃”了,然后包好,放在口袋里,心里美美的,留待以后慢慢舔食,燦爛更長的日子。
   有一年中秋節(jié)放假,我們?nèi)ト镏獾奈暹B,在兩里路長的果園里找蘋果。果園剛剛敗園,只在最高的枝頭上才偶爾挑著幾個小蘋果,在風(fēng)中一搖一搖的,好像在天上挑逗著你的欲望和勇敢。數(shù)不盡的枝杈高舉向天,一把一把地抓著沒人要的閑云和秋陽。青柿子到是碩果滿樹,壓得枝條沉沉的,誰都不要。我嘗過,酸澀的好像要把人的嘴巴縫起來,半天緩不過神。我們爬樹、搖樹、扳樹、壓樹,身上被洋毛辣子刺得通紅,也沒有多少收獲。
   蘋果樹下是一壟一壟的山芋,肥厚的葉子繁茂成片,亂爬地藤莖竭力絆人。就在山芋溝里,我們竟然發(fā)現(xiàn)了又大又紅的蘋果,簡直就像畫上畫的。也許是蘋果熟透了,自然落地,收蘋果人粗心遺落了更大的成果。弟兄三人扒拉查找,像把一群魚趕攏來,一個又二個,三個又四個,發(fā)現(xiàn)不斷,驚喜連連,好像在做夢。我們吃到牙齒酸酸不敢吸氣,再也不能碰東西。最后,我們脫了褲子,扎了褲腳管,裝滿蘋果后,騎在我們脖子上和落日一起回家。我媽很嚴(yán)肅地拿棍子拷問,是不是偷的?我們齊聲喊冤,努力解釋,扒衣驗傷,互相證明,得了表揚(yáng),皆大歡喜。
   晚上,月亮升起,一家人分了蘋果分月餅,我們高興地玩起了捉迷藏。瘋了半夜,一覺醒來后,心有念念,摸摸口袋,半塊月餅沒了,再也睡不著。想叫醒哥哥姐姐,又怕他們念叨“公雞頭,母雞頭,哪個找到哪個留?!痹侏q豫,怕是要便宜了夜游的野狗,等到天亮,又怕早起的人拾了去。
   于是,我一人偷偷溜下床。外面蟈蟈長鳴,清澈響亮,一步踏去,踩滅一串鳴叫。明月斜斜地高掛,清冷如水,涼氣侵骨。樹拖著長長的影子,草堆涂黑了一片蹲著。平日里聽過的“狼外婆”、“恐怖的腳步聲”,一個一個地往外蹦。但那半塊月餅我只咬了一小口,且一年才有這半塊?。⌒⌒〉奈揖箲?zhàn)勝了恐懼,找遍了可能的地方……月餅終于沒有找到。不過那年的蘋果、那晚的月亮一直酸酸地、圓圓地亮在我地記憶中。
   小的時候,我們像一只小小的井底蛙,把井口的那片天看得很大。比如掉了一支鉛筆,能著急地哭。摔了一個暖水瓶就不敢回家。搬家告別了一個朋友會傷心很久……生命初始,我們心如果凍,透明無暇,多彩鮮艷,稍有擊打,就會顫顫回應(yīng),純粹而潔凈、敏銳而多情。我們的欲望也是那么小小的,一葉玻璃糖紙蒙眼,就能把世界看得五光十色,快樂無比。茅草上的一滴露珠也能讓我們?nèi)玢搴Q?,感恩潤澤。所謂成長,就是我們的心不斷打磨長繭,經(jīng)歷一次增厚一次,直至堅硬如鐵,處驚不變,百事不擾。我們的欲望也蓬蓬生長,如狗頭前掛一塊骨頭,“得得”地奔跑追求,不肯歇息。得一溝渠,還想一片海洋,讓我們欲壑難填,長夜輾轉(zhuǎn)。不論是主觀努力還是大潮奔涌,在一世奔跑中,我們不斷地攫取和拋棄,成長和丟失。我們的快樂閥值水漲船高,我們的幸福芽苗被金錢和物質(zhì)不斷滋養(yǎng)催生,抽條拔節(jié)。成長讓我們失去了真性情,真自我,天大地大心也大,面對一堆月餅再也吃不出那個半塊地快樂。
   曾經(jīng)聽過一個關(guān)于月餅的故事:一對知青結(jié)婚后,第一年中秋節(jié),農(nóng)場里發(fā)月餅,一個家庭一塊。夫領(lǐng)月餅后左等右等妻不歸,竟禁不住誘引,吃了半塊月餅。不想?yún)s把饞蟲勾引出來。他想,妻如果深愛我是會讓我這半塊的,于是啖之。妻回來后,興沖沖問之,答:都吃了。妻大怒,說:如果你愛我,應(yīng)該留半塊,如果你深愛我,應(yīng)該讓我半塊。大吵之后,竟離了婚。
   為半塊月餅離婚,可見月餅?zāi)Яχ?,我不也曾為半塊月餅而深夜鼠游嗎!我那僅僅為一飽口福,只是人家那月餅已實在不是果腹的餅,它成了神圣愛情的“試金餅”了。這在那個無限上綱上線的年代,不能算是荒唐。當(dāng)我們放大本是尋常的一件事情時,再一路追責(zé)下去,心智就走火入魔了,就誤入越走越窄的小巷子,只能是撞南墻了。但如果物質(zhì)供應(yīng)再豐富一點(diǎn),生活再富裕一點(diǎn),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民以食為本”啊,“本”上出了問題,人的精神之樹將生長得多么艱難,于是掉幾個普通的愛情果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現(xiàn)如今市面上的月餅品種太多,看得人眼花繚亂。好像回農(nóng)場,大有街上一下冒出了許多似曾相識的年輕人,不論扯到誰嘮嘮,立馬就應(yīng)對凸現(xiàn)了他們父輩熟悉的形象。雖然都叫月餅,但身份不一樣,有牛肉的、鹵肉的、烤鴨的、蛋黃的,甚至看到佛跳墻、鮑魚、魚翅的。這分明就是一桌高檔宴席呵。在滿足了各種口味和好奇后,月餅好像還有了其它許多兼職……
   我獨(dú)愛蘇式五仁的,依然是小心謹(jǐn)慎地吃。月餅是典型得高油高糖食物,一不小心血糖、血脂什么的就噌噌往上竄?,F(xiàn)在中秋吃月餅,吃得就是記憶與懷想,每年一次與往日時光應(yīng)律合拍的思念和愉悅。
   中秋節(jié)一過,好像一場盛大的煙花表演落幕,一地亮晶晶的碎碎念念,月餅重又潛回幽暗的歷史深處,期盼著下一場的人間盛事。
   推算知青月餅故事大約與我丟失月餅事件為同一年間,早知有這等悲劇故事,早早將我那半塊月餅貢獻(xiàn)出去,或許能成全一樁人間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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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半塊月餅》是一篇敘事與抒情并重的散文作品,作者以中秋前上街購物,偶見滿街月餅入題,講述了兒時過中秋品嘗月餅的故事。那時的月餅是那樣的珍貴,每人一塊是不可能的,只能分而食之,就那可憐的一半月餅,也舍不得一下吃掉,要留著慢慢地品??上У氖?,那半塊月餅卻因在林地里尋找掉在地上的蘋果而不知去了哪里。看到這里,一種酸楚就涌上了心頭。這還不算,一對年輕夫婦竟然因為一個月餅而離婚,更是讓人驚諤。月餅竟然成了愛情的試金餅,如果不是餓極饞極,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呢。作品流暢,質(zhì)樸,將那逝去的時代向我們展開,且細(xì)細(xì)地評述,讓小編也沉思不已。作者在向我們展示過去歲月的同時,也將自己對文字精準(zhǔn)的掌控能力及沉穩(wěn)、內(nèi)斂的文風(fēng)展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佳作,推薦共賞。【編輯:透明秋語】【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1909170005】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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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9-15 19:47:22
  拜讀大作,很好的作品,為你點(diǎn)贊!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2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9-15 19:48:17
  半塊月餅竟然蘊(yùn)含了這么豐富的內(nèi)容,老師的文筆了得!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3 樓        文友:透明秋語        2019-09-15 19:49:16
  文中的幾處評論恰到好處,增強(qiáng)了可讀性,學(xué)習(xí)了。
在這里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4 樓        文友:呂煥剛        2019-09-16 09:51:35
  謝謝老師的點(diǎn)評?,F(xiàn)代人看來,半夜尋找半塊月餅,半塊月餅?zāi)芤鹨粓鲭x婚,荒唐得不可思議,簡直就是一幕荒誕劇。但它就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作為個體,與中國發(fā)展一路走來,見證了許多許多,100年前,人們看到照相機(jī)嚇得不輕,說是那東西能把人的魂魄攝了去。50年前,中國人根本無法想象能與千里之外的人講上話。5年前我還想不到如今一部手機(jī)走天下......不忘初史,牢記使命。認(rèn)清過往,感恩今天,才能更好地把握明天。
5 樓        文友:江山水墨        2019-09-16 21:57:23
  好文,謝謝分享!期待更多精彩作品溢美心靈!
祖籍江南,軍墾二代;喜歡胡楊,喜歡雪山,喜歡沙漠......
6 樓        文友:呂煥剛        2019-09-17 09:28:16
  謝謝水墨老師,同是軍墾二代,師團(tuán)營連排班,軍用雨衣和水壺,嘹亮的軍號和早操,大喇叭大條田......太多相同經(jīng)歷,問候老師秋安,有空多交流。
7 樓        文友:西鋂鈴鉑        2019-09-17 19:44:35
  月餅,能成就一段人間佳話,也能破壞一個好事。拜讀品學(xué)。
江山文學(xué),天下文人的精神家園。
回復(fù)7 樓        文友:呂煥剛        2019-09-18 10:21:41
  謝謝老師欣賞,恭祝秋安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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