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生命的力量(散文·旗幟)
一
黑夜為何如此漫長?我渴望看到天亮,迫切地等待著太陽從山后一躍而起。
夜沉沉,偌大的重癥監(jiān)護室,除了幾臺監(jiān)測儀器仍舊冰冷地運行著,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哪怕是能聽到幾聲昆蟲的小夜曲,我也不會感到寂寞。護士臺前,淡淡地散發(fā)著被調(diào)低的燈光,柔和而慵懶,厚厚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世界。
月光,星光啊,我是多么希望你們能沖破厚重的窗簾闖進來,驅(qū)趕走這無邊的黑夜。
我無力地張望著天花板,眼神就像我的心情一樣,空洞而迷茫。我仿佛感覺到了,邪惡的死神張開著觸角還在床前徘徊……
視線有些模糊了,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眼皮,耷拉下來,再無力抬起。我極力想要睜開眼睛,片刻卻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如此反復(fù)了幾次,我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掙扎。休息一下,積蓄力量或許才是上策。
昏睡,不由自主?;蛟S,我根本就沒有醒來。
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渾渾噩噩;又如喝醉了酒,孤獨地蹣跚在黑夜里。沒有方向,身心極度迷?!?br />
閉上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大海澎湃的濤聲里那盞堅定的航燈……
一絲光線,還在堅守著生命的陣地,那是值班護士的戰(zhàn)斗崗位。
多想讓護士幫我驅(qū)散這黑夜!可護士帽下那雙眼睛里,除了嚴肅,完全沒有平時所見的熱情。她在不遠處有條不紊地忙著那些似乎永遠也忙不完的事。如果叫她,她不會搭理的,甚至有可能會走過來呵斥一句,別說話!
無形之中,我被黑夜囚住了,就像被鎖在籠子里的猛獸似的!
不對!此刻的我毫無猛獸之威。躺在病床上,也只有眼睛還能機械地掃視幾眼病房,此時的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病大蟲”。
深陷困境,困獸猶斗,何況生死關(guān)頭呢?!
斗則存,棄則亡。只是無論眼前,還是腦海中,似乎都是空蕩蕩的。心中無敵,何來戰(zhàn)意?
那一瞬間,我猛然明白了是在跟誰斗——是孤獨,是寂寞,是壓抑,當然,還有病魔。傷我、襲我、擾我的,就是這“四大敵人”。這不是假想敵,而是真實的存在。
雖然,身體毫無痛感,但“敵人”纏繞得越來越緊,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
沒有什么可怕的,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有時“敵人”也像彈簧,你弱,它則強;你強,它就弱。黑夜,就在這似睡非睡、激戰(zhàn)無聲中度過……
黎明,劃破了黑夜的寂靜。漸漸的,陽光透過窗子擠進了病房,投射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單上灑下了窄窄的幾縷。有了陽光,那些儀器好像也不再那么冰冷了。黑夜過后,我又一次見到了重新升起的太陽,感覺真好!
我久久地盯著那縷陽光,發(fā)呆著,傻笑著……
我知道,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二
不知何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鼻孔插著輸氧管,身上貼著心電監(jiān)測儀器,還有……
我渴望自由,渴望自由地行動。不想被這些救護、監(jiān)測儀器所束縛,就鬧著讓護士給我解綁。
護士做不了主,醫(yī)生沒批準。所有的抗爭都無效,無奈繼續(xù)忍耐著。其實,醫(yī)方是負責任的,豈能任由病人臆想妄為。
直到有一天,病情穩(wěn)定了,束縛我的那些儀器,才一一解除。
那時,我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沒有安分過。可是,醫(yī)生、護士似乎“不通情理”。
由于幾天都是靠輸液維持生命,經(jīng)常會感到口渴,嚴重時咽喉如冒火。于是,我呼叫護士,口渴,想喝水!
護士過來了,說了句,醫(yī)生說過了,不能喝水,忍著點吧!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那就忍著吧。不能忍,也得忍。嘴唇早已開裂了。過了不久,口渴還是無法忍受,甚至有點抓狂了。這口渴的感覺,是入院以來最厲害的一次。生命之渴,太需要水的滋潤,哪怕只有一點點。
護士見狀,走過來跟我說:就給你一點水啊,潤潤嘴皮,潤潤嗓子就行了!
口渴之下,能給一點水就好。當時認為,這護士總算有點善心了。于是,滿心歡喜,等著護士給我倒杯水。那一刻,就像一頭被圈養(yǎng)的小豬,等待著主人來喂食一般。
老實,又有些躁動不安。
片刻之后,護士拿著一瓶礦泉水和一個紙杯,倒了一點水,遞給我。
哎呀——我的媽呀!我直接就喊了出來。紙杯里僅有杯底一點水,可憐巴巴的。有多少水?不能用“幾口水”來計數(shù),應(yīng)該用“幾滴水”來計數(shù)。我原以為可以痛快地喝一次呢!這也太摳了吧!我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護士,能不能再多給點?
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有水,總比沒水好。知足吧!
古時,一文錢難住了英雄漢。那時,一口水也成了我最大的奢望。
口渴,堅持,忍耐,抗爭,補水,緩解……
重復(fù)了多少次,已經(jīng)記不清了。后來,直到醫(yī)生允許我喝水。沒有水的日子,身體和精神承受著空前的煎熬?;钪绱似D難!但是,無論如何,我不能倒下,再多再大的困難也要堅持,也要挺過去!
暗暗地為自己鼓勁加油,仿佛心中瞬間就激發(fā)出了一股力量。雖然,不知前方還有多少困難,也不知未來有多遠,但信念足以激活人的潛能。
有時想想,非常時期有口水喝,幸福指數(shù)就爆滿了!健康,安居,生活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三
好像就在昨天,抑或是前天。
躺在病床上,我仿佛進入了一個陌生而又遙遠的世界。從來沒有來過,這會是哪里呢?我竟然不知身在何處。我喊。我鬧。但是究竟有沒有發(fā)出聲音呢?我并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夢幻中的掙扎還是現(xiàn)實里的吶喊。睜開眼睛,我只想離開這里……
我肯定,不是醒來當天的事。剛醒時,我還是一個傻乎乎的人。只會睜著眼看,看到了什么,我卻并不清楚。更別說想什么,要什么了。
護士也不理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后來,醫(yī)生來了。
腦出血?;杳粤巳?。這是醫(yī)生對我說的話。
我將信將疑。這真的可能嗎?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對醫(yī)生說:你看看,我沒事啊,這不是挺好的嘛!
醫(yī)生坐在對面的病床上,同樣是一臉嚴肅的表情,說:那你回答幾個問題吧!如果能答出來,就讓你離開。
沒問題。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個單位的?
這太簡單了吧。我想脫口而出,可本能的意識卻跟我唱起了反調(diào)。怎么就不配合呢?啊?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本能或者記憶,就像遇到了一堵墻,無論我怎么努力也跨越不過這堵墻。真是可怕??!我怎么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單位,印象有些模糊,像是駐地,又似家鄉(xiāng)??神v地在哪兒?家鄉(xiāng)在哪兒?我拍打著腦袋,又狠勁地揪著頭發(fā),卻想不出來。
無奈之下,我搖了搖頭,對醫(yī)生說,我好像都忘了。
醫(yī)生起身問,那你還記得些什么嗎?
空空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告訴醫(yī)生:我好像是一個兵,好像在什么地方當兵。
再想想吧!醫(yī)生說,等想出來了,再告訴我。說完,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看著醫(yī)生的背影,我傻傻地呆在那里,久久不愿再動一下。
我閉上眼睛,使勁,凝思??捎洃涍€是無法沖破那堵墻……
一時間,我無語,苦惱,無助,呆傻,我像個溺水的孩子,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可是茫茫大海中卻連一塊可以讓我借力的朽木也沒有。
冷靜。我閉上眼睛使勁再想。我是誰?我是哪個單位的?我怎么就找不到答案呢?難道是我把自己弄丟了嗎?真的不敢相信!曾經(jīng)在影視劇和小說里,看到過失憶的故事,總覺得不可能,總認為那是編造的??墒?,現(xiàn)在,這離奇的事竟然實實在在地發(fā)生在我身上。
找尋,繼續(xù)。屢敗屢戰(zhàn),也是追求的一種境界。生命不止,云開霧散終有時。我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給自己打氣。
那幾天,總有人在監(jiān)護室打開的窗簾后,對著我微笑和招手??晌乙粋€都不認識,只是出于禮貌,不得不點頭作為回應(yīng)。
后來,有人提起此事,我才知道,那是我的愛人和孩子,還有我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
唉,這可怕的失憶?。?br />
四
我漸漸好轉(zhuǎn)起來,不僅是身體上,我的腦海里也經(jīng)常會有些畫面,匆匆一閃而過。我努力想要抓住這匆匆而逝的畫面,我知道,我離沖破那堵墻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而我鄰床的病友,一直還在昏睡著。我甚至從沒看見他醒來過。也沒見過他動一下,或者翻翻身。
我有點糊涂,心里納悶:這哥們,可真能睡?。?br />
他住進來的比我晚。至于晚幾天,我說不清,只有一點模糊印象。這對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哪怕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能有點印象,已是實屬不易了。
印象中,有一次夜里,還有病人住進來過。
應(yīng)該是靠南側(cè)的一個病床。
我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小時或是一天?兩天?我又聽到了幾個人的哭喊聲……
來去匆匆。人走了,一切又變得安靜下來……
只是那時的我,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側(cè)過身來,主動地跟鄰床的病友打了一聲招呼。我以為,他能聽到我的聲音;我希望,他能夠醒過來。可是我很失望!他依然閉著眼睛,身體也紋絲不動。
眼前的這位病友,蓋著白色的病號被子,看似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短平頭,看頭型,像是一個體型健壯的男人。在我看來,他早應(yīng)該睡醒了。于是,我就搖了搖他的床頭,輕聲地叫了聲:“嗨!哥們,天亮了,也該醒醒了!”
他始終沒有一點反應(yīng)。
或許,他能聽到我的呼喚,或許他一直都在昏睡著……
多想吵醒他啊,可我無能為力!
有的人,睡著進來了,又醒著離開了;有的人,睡著進來了,又睡著走遠了……
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我始終不相信,我會真的倒下而不起;面對現(xiàn)實,我始終堅信,我會醒來,也會堅強地站起來!
我要歸隊!我要上班!
或許,這就是戰(zhàn)勝病魔的內(nèi)在支撐和精神動力!
七天后,我離開了重癥監(jiān)護室……
不久,我終于如愿以償,重新回到了心愛的部隊,回到了綠色的營房!
曾經(jīng)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經(jīng)多少次破滅了夢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巔,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擁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怒放的生命,怒放的生命……
墨社是堅強的,好樣的,也是幸運的。不是每個人能用意志將生命喚回的,里面應(yīng)該有一些幸運的成份。幸運的人,永遠是幸福的。祝福墨社今后的道路上平坦、幸福。祝愿墨社開心每一天,幸福永遠。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