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我想有個家(小說)
(一)
家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們大聲或小聲地商量著什么,偶爾還用眼睛看著我。我想,是不是和我有關呢?
有時候,女主人摸著我的頭,居然還流下了眼淚。男主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帶著我東游西逛,但總用手機不停地給我拍照,好像要把我的形象定格在他的手機里。這一切都那么的不同尋常,我知道,一定和我有關。
別以為我是一只狗狗,就什么都不懂。其實我什么都明白,我知道,這個家將不再需要我了。
可我喜歡待在這個家里!我喜歡男主人溫柔撫摸我的大手,我喜歡女主人親昵動聽的呼喚,我喜歡在光潔的地板上撒歡,我喜歡在廳堂角落舒適的小窩里睡覺,還喜歡……反正在這個家里,我什么都喜歡!我,舍不得離開??墒?,我必須離開了!
家里要添新成員,娶來不久的新兒媳和快要出生的小寶寶。家里為這兩個新成員的到來而忙昏了頭,就沒時間和精力來關注我了??晌叶嘞肱阒麄儯黄鸱窒磉@幸福的時刻啊??墒?,我必須離開了!
過了幾天,我被主人送進了新主人的家。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新主人,因為她總是用清脆又爽朗的笑聲譏笑我:“從現(xiàn)在起,你屬于我了。你要聽我的話,你知不知道?哈哈!”
哎,她長得很美,可她怎么就不能溫柔一些呢?她如果對我不好,我為什么要聽她的話。
我喜歡甜美親昵的笑聲,我喜歡溫順輕柔的撫摸??墒撬偸谴拄?shù)厝辔业念^,揉我的脖子,擼我的尾巴。我用眼睛狠狠地瞪著她,可是她渾然不覺,就知道得意地笑著。哎,還是原來那個家好呀。
新家的地板太滑,電視聲音太吵,陽臺對面還有狗叫!害得我和看不見的敵人來了一場勢均力敵的狂吼比賽,真累啊。可是我的新主人就知道笑我:“比什么呀,有意思嗎?”
她知道什么呀!新的地盤誰做主,這非常重要。她一點兒都不理解我,我想我的男主人了。他什么都理解我,他才不會笑我呢!
我不要待在樓上了!我要下樓去!我對著新主人“汪汪汪汪”地叫著,可是她就知道盯著電視看個不停。我急忙忙跑到門口,可是大門關著呢。我又跑回來對著新主人“汪汪汪汪”叫著,可是她看看我還是盯著電視看個不停。電視有那么好看嗎?
我要下樓!我要回家!我開始扯她的褲腳,然后跑到大門口。再扯她的褲腳,再跑到大門口。我發(fā)怒了!
新主人蹲下來摸摸我的腦袋:“好了好了,我?guī)阆聵牵貌缓??”這一次她說話的聲音又溫柔又親昵,我“嗚嗚”地答應著,用爪子拼命抓著大門。
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自由的氣息在我的胸腔里激蕩。我一蹦三跳往樓下奔去,而我的新主人緊緊抓住了我脖子上的鏈子,我,還是沒有逃脫她的手掌心。
因為我一路上留下了記號,所以我順利地來到了男主人把我放下的地方。
我清楚地記得他的車子慢慢地離開了我的視線,沒有了記號,我該到哪里去尋找回家的路?
我蹲坐下來,呆呆地望著馬路,是左邊還是右邊?我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我找不到方向,我就這樣蹲坐在馬路邊緣的中間。
而我的新主人就蹲坐在馬路邊緣的臺階上,她陪著我,這次她沒有笑我,她一直摸著我的脖子,癢癢的,然后輕輕地說著:“我們先回家好不好?你那么聰明,你一定記得怎么回家對不對?”
我當然記得新家的回去路線,可是我找不到回原來家的方向了,我沮喪極了,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站起來,甩甩身子,搖搖尾巴,先回新家再說吧……
(二)
秋日的午后,陽光暖暖的,我的新主人和她的媽媽坐在大樹下的木凳上陪著我,而我懶洋洋地趴在地上,背對著她們,想著心事。
這樣的時光本來伸個懶腰打個盹兒,多么的愜意啊,可是我,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著。
新主人一會兒叫我的名字,一會兒叫我的名字,我都懶得理她,只是尾巴懶懶地甩了甩,算是答應。
突然,我聽見新主人喊了一聲“嘟嘟!”然后“撲哧”笑了一聲:“哎呀,喊錯了喊錯了!”
我仍舊沒有回頭,但我的耳朵卻立馬豎立起來,“嘟嘟”,這是誰的名字?和我有關系嗎?
“媽媽,你覺得它像嘟嘟嗎?我覺得它特別像嘟嘟,所以就把它帶回來了?!?br />
“是有點啊,嘟嘟的臉更圓,它的臉更有棱角?!?br />
“嘟嘟離開家都有三年多了,走丟的那天,甜甜奶奶剛剛給它洗了澡,又香又白。嗨,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抱它回家的,會不會對它好,它現(xiàn)在還會不會想起我?!?br />
“嘟嘟真可愛啊,不吵不鬧的,甜甜最喜歡它了?!?br />
“媽媽,我想養(yǎng)它,就因為它太像嘟嘟了,可是我沒法養(yǎng)它,媽媽,求你了,幫我養(yǎng)養(yǎng)吧,這樣我可以每天都來看看你了?!?br />
“你也是,明知道媽媽怕狗狗,還來折騰媽媽,你爸爸也不喜歡狗狗,看你怎么說通他?”
“媽媽---”
“好好好,養(yǎng),只要它乖乖的,我一定幫你好好養(yǎng),你呀,一個月都不來看看我,現(xiàn)在有了它,知道往我這兒跑了?!?br />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她們母女倆親昵的樣子,可是她們倆親昵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我的心里有著一絲的悲涼,原來我的新主人是因為我像她原來的狗狗“嘟嘟”才那么喜歡我的,原來我僅僅是一個替代品,我突然發(fā)狂地想我的男主人了,我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是獨一無二的,是唯一的,是無法取代的。
我不再趴在地上了,我站起來,甩甩全身,回頭看看還在聊著天的母女倆。她們的笑容在這個暖暖的秋日陽光下一點都不燦爛,反而有著極大的諷刺,好像在嘲笑我:“你,沒人要了!”
(三)
出門蹓跶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和我的男主人一起出門溜達更是說不出的歡暢。
我可以撒著歡地到處亂跑,我的男主人從不約束我,也不會站在大馬路上大聲地呼喚我,他只要拍拍手或是吹個口哨,我就知道折轉身子尋找他的身影。
可是,我的新主人,她不僅用“魔繩”束縛了我的自由,還一路上大呼小叫,“快點走!”“停一下,等等我!”惹得一路上的關注目光不知有多少。
我又不是那么的喜歡出風頭,于是,我常常停下來,拿眼睛瞪著她,表示出我的不滿意??墒?,好像沒半點作用,她依然我行我素,嗨,真沒辦法!
這也就罷了,她還亂出主意亂點鴛鴦譜。
我要鄭重聲明:我是一只成年狗狗,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審美標準。我的新主人啊,你可不可以尊重尊重別人,即使我是一只無法表達自己意愿的狗狗。
對面站立的是一只又高又大又胖像一只大洋馬一樣的母狗狗,它那含情脈脈的大眼睛猶如閃電一樣擊中了我的心。我感覺到自己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往它那靠近,一步一步,我們之間的距離慢慢地縮短,縮短,我們的目光慢慢地交融,交融……
突然,我的新主人“魔繩”一扯,清脆亮堂的嗓門在我們的頭頂回蕩:“不是吧,這么大的狗狗你也看上了?你那么小的個子,也太不自量力了吧,算了算了,一點兒都不般配,我?guī)湍阏疫^一個女朋友吧!”
瞬間,我心儀的“女孩”收回它溫柔的目光,狠狠地瞪著我,而我聽見了自己小心臟破碎的聲音。我依依不舍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身上,我停止不前的腳步卻被新主人硬生生拖走了。
我的所有的思維和情感還停留在剛剛的時光里,好事的新主人發(fā)現(xiàn)了她心儀的新目標,那是一只白白的毛絨絨的像小雪球一樣的可愛“小姑娘,”新主人站住了,先是和對面狗狗的主人好一頓親熱話語:“你家狗狗啊,你家狗狗好漂亮哦,你家狗狗好可愛哦!”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的男主人一定不會這樣入骨地夸獎別人,“我家狗狗好帥吧,我家狗狗好聰明的!”更聽不下去了,有這么入骨地夸獎自己的嗎?
我抬起眼皮望望那位“小公主”,是蠻可愛的,可是她不是我的菜啊,要喜歡你自己喜歡好了,我沒興趣,于是,我甩甩身子,“啪嗒啪嗒”往前跑去了,才不管我的新主人一路數(shù)落我,“瞧你,這么漂亮的還看不上?這樣的才般配嘛!”
你說,這樣的溜達還有意思嗎?還能好好的愉快地玩耍嗎?她一點兒都不懂我,她就知道自己的喜好,我和她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我想我的男主人了,我跑到新家里的水桶邊大口大口地喝著水,然后四腳爬在地上歇著,把腦袋搭在腿上,一邊享受著新主人輕柔地摸著我的脖子,一邊想著心里的男主人,你在干什么呢!我在想著你,你是否也在想著我呢?
(四)
我終于明白,新主人只有傍晚時分才與我相見,白天一整天的時間,我都跟隨在新主人的爸爸媽媽身邊,看著藍天看著白云還有一片片飄落的樹葉,無聊地閑逛著,孤獨地等待著。
新主人的爸爸喜歡侍弄他的小小菜園子,每天早晨在我的“汪汪”聲中,他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的菜農生活。
我不喜歡看見他臟兮兮的衣服,偶爾還有星星點點的泥點子,我不喜歡挨著他的鋤頭鐵鍬水桶一起打瞌睡,我很想我的男主人身上陽光的味道,我很想我的女主人裙角花露水的香味,也想我的新主人活潑的身影,想著想著我睡著了,夢中我仿佛回到了溫暖的小窩,甜蜜蜜的滋味。
新主人的媽媽溫柔甜蜜的聲音打攪了我的好夢,她也有著可親的面容,她像哄小寶寶一樣地哄著我,“乖,想吃什么?喝水嗎?你想她了是不是?她要上班,不能陪著你,你跟著我好不好?她下班就會來看你的,你不要著急,要不要出去玩玩?我?guī)愠鋈プ咦吆貌缓???br />
她暖綿綿的聲音真的很打動我,可是我還是忍住不理她,我可以和她一起出去逛逛,也可以和她靜靜地坐在樹蔭下休息,但我不愿意她撫摸我的脖子。
她只要一挨著我,我就“汪汪”地叫著,看著她驚嚇的樣子,我也很不忍心,但我是只戀舊的狗狗,我的心里實在是裝不下那么多的主人了。
只要走到男主人把我放下的地方,我都要停留一會兒,若有所思地想一會兒,然后再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天的日子多么的漫長和無聊?。?br />
除了等待就是等待,看著日頭一點點地升高,然后一點點地落下,想著以前自由自在的毫無拘束的悠閑時光,我忍不住地想落淚。
耳邊總是想起一首歌的旋律,那是新主人最近比較喜歡的一首歌,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放著這首歌反復地聽著,邊聽邊摸著我的脖子,有時候喃喃自語,“狗狗啊,你多像我原來的嘟嘟啊,我的嘟嘟可疼人了,有時候我心情不好,它就會舔著我的手,暖暖的,軟軟的,癢癢的,慢慢的我就好多了,你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我當然會這樣,我也一樣舔著你的手,讓你的心情好起來,就像我每次安慰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一樣。
歌詞是什么呢?
哦,想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然后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要堅強面對”!
對,就是這歌詞,怎么這樣像我現(xiàn)在的心情?我呆呆的目光早就流露了我全部的心聲。
我好像聽見了一些熟悉的聲音,是輕柔柔的腳步聲,是輕脆脆的說話聲,我的耳朵立馬豎立起來,我的四肢立馬站立起來,是的,是的,是她,是我的新主人,她來與我相見了!
我開始躁動起來,這可惡的“魔繩”限制了我的行動,不然,我可以立馬奔跑起來,跑到她的身邊,輕吻她的裙角,還有柔軟的手指。
我聽見她呼喚我的名字了,我看不見她,可是我可以回應她,我開始“汪汪”地叫著,不停地叫著,大聲地叫著,叫得她“咯咯”地笑著,叫得她第一時間來到我的身邊,叫得她把我溫柔地摟在懷里。
而我回報她的就是“嗚嗚”的撒嬌聲和躺在地上的打滾樣子,好像有點難看啊,不管了,這是我這時候所能想起來的最恰當?shù)挠H熱方式。
(五)
這個傍晚,我和我的新主人廝混了很久,“賣力”地討好她,“諂媚”地應和她,惹得她總是“咯咯”地笑著,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回家的時間,反反復復地對我說著“我就要送你回原來的家了,真舍不得你啊,可是,看著你不開心的樣子,我也不忍心啊,好吧,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我仿佛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幾個字眼,我第一次佩服起自己的耳力,第一次欣喜起自己的捕捉能力,那些從風中傳來的字眼如驚雷一樣在我的心里炸開了,使得我一個晚上都沉浸在興奮之中。
“這狗狗太懂事了,它只認你一個人,你看它今天晚上有多高興啊!一個整天都是不理不睬的,也不吃不喝的,就是為了等你的到來,真讓人心疼?。 ?br />
“那怎么辦?這狗狗以前只認自己的主人,對我也是不理不睬的,現(xiàn)在它只認我,對你們不理不睬的,那可怎么辦啊,我又沒有時間天天陪著它?!?br />
“它和我們不親,那么我們就很難和它相處,它也不快樂啊,我們看著也難受,實在不行,還是交換給它的舊主人,你看啊,每次走到那個它下車的地方,總要四處望望,它在想自己的主人呢!”